梁凈詞道:“說了傷人的話,就別自詡好心了。”
他闔鳥籠,悶悶一聲,帶了些氣:“去給迎燈道歉。”
謝添:“得了吧,能介意這個?要真生氣當場就給我好臉看了,道什麼歉,沒那必要。”
“人姑娘不比你心腸瓷實,經得起折騰。”梁凈詞走到謝添前,居高臨下著,嚴正地說,“你這麼說,指定傷心。”
謝添聽了想笑,他還真從沒見過梁凈詞了圣的樣子,心道怪哉,譏諷道:“我說你也別太為著想了,也不看看人領你嗎?”
梁凈詞想著,謝添對迎燈說的那些話,就像玻璃片,尚不到置人于死地的地步,但這玻璃倘若嵌進一顆的心,再取出來時,勢必就鮮淋漓了。
他說:“我不為著想,還有誰為?”
電話是在這時打來。
家中座機,復古的南洋風,白玉質地,像個擺設,藏在廂房的芭蕉后邊,二人都聽見叮鈴鈴的脆響,回眸看去,梁凈詞也是頭回知道,這是個真電話。
梁家的電話,他還要揣測一番有沒有接的資格。
怕生事端,不如不接。
但沒過一會兒,這電話再次打來。
梁凈詞拎起聽筒,聽那頭安安靜靜,于是主問了句——“哪位?”
那邊磕磕絆絆的一句“你好”,就讓他陣腳顯,梁凈詞倚靠在旁邊的方形案幾一側,聽著那邊短促的聲音,像的水波滴落在耳側。
聽說要找什麼選題表,這陣沉默里,梁凈詞低下頭醞釀出一堆復雜的緒。
工作中什麼樣的場合沒見過?梁凈詞竟然頭回覺得,在這會兒有點犯張。
等那電話再接回,卻變了個男人:“是梁遠儒先生嗎?”
梁凈詞微愣,握拳的指漸漸松開,他沒說是不是,聲線又沉冷下來些,問:“什麼事?”
對方提到了拍攝,又提到了梁園和梁氏宗祠,要取景,要園。
大概是和他爺爺互通過的環節,梁凈詞安靜地聽著,沒打岔,末了說一句:“梁園是公家的,祠堂是我家的。目前有人在管理,明天我幫你問一問。”
那一端的男人又問:“梁朔當年應該是留了一批字畫,您家中現在還有沒有這些藏品?我們可能需要拍攝。”
梁凈詞說:“這些得咨詢家里的老人。”
“麻煩您盡快轉達,及時給我答復。電視臺那邊給我們攝制組的拍攝周期并不長。”
他稍作思考,卻改了口,直言道:“15號過來,我有空。”
那頭遲疑著問:“您是負責人?”
他平靜說:“你就當是。”
“能問一下您的姓名嗎?”
“梁凈詞。”他代后,又補充回答方才的問題,“梁遠儒是我爺爺,老人家腳不利索,也沒那麼多力氣領你們去這去那兒拍,有什麼事找我就。”
“那需不需要我們這邊和梁老先生知會一聲?”
“不必,”梁凈詞篤定地說,“既然我這麼說,就能負的了這個責。”
過會兒,他又補充道:“來的時候出示拍攝許可證。”
“沒問題,那您到時候就跟這個手機號聯系。”
梁凈詞聞言,一時沉,“能聯系上嗎?”
“嗯,什麼意思。”
他沒再說,角勾出一個淡淡的弧,“知道了,再會。”
謝添問是誰的電話,梁凈詞不答,但緒顯而易見的高漲了些,作為一個吃喝玩樂的日常局都邀不的主兒,今天破天荒地向謝添請教:“上回你說的戲園子在哪兒。”
謝添腦袋一時糊涂,默默回想。
“不是請我聽戲?”
還沒反應過來。
謝添就看見梁凈詞輕快地對背景墻的玻璃整了整領子,將襟調整到最考究熨帖的角度,服被抻平,一不茍,他稍稍偏一下頭,說:“擇日不如撞日,走吧。”
難得,梁凈詞也有了點雅興,樂意陪人出門逛一逛園子。
混進這香鬢影的一隅,耳畔是臺上戲子咿呀在唱,有人遞送上折疊塊的曲目單,梁凈詞斂眸,審視著上面的一些折子戲的曲名。
梨木桌上擱著一盞玉壺,一盅茶,一只清幽典雅的青花瓷碟,中間裝幾瓣碎果仁,都是特地給這位稀客備的,謝添說了,這是個爺,得伺候好。
但這爺盯著幾行小楷翻來覆去看了會兒,神倒顯得興致缺缺起來。
好一會兒,梁凈詞將曲目折上。
“昆曲有麼?”
小廝過來:“有有有,您要聽哪一曲?”
“長生殿。”他說。
梁凈詞不大懂戲,只覺得這昆曲腔調婉轉清幽,人心生。他合上眼,扶著太,聞著曲聲,靜佳境。
謝添不好好聽曲,話卻是很多,時不時打量他一眼:“看來是這幾個老師唱的不夠好啊,怎麼把人梁公子都唱睡著了。要不換——”
“在聽。”
梁凈詞眼沒睜,他淡淡說:“接著唱。”
端一杯雨前呷飲,梁凈詞心道,倘若當年留住了迎燈,今兒在他側的,不能是這麼個七八舌的爺們兒。
沒來得及做的事,虧欠了的旅行,落空的那些承諾,填滿他三年的時,關于這故事的結局是悲是喜的較真,仍歷歷在目,他閉上眼,聽的是戲,浮現的卻是戲的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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