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京臣深呼吸,放開,去隔壁東廂房。
“你不許再來。”程禧站起。
“求我,我也不來。”他腹部鼓脹,灼燙。
東廂房的門一關,溜進廚房,煮了一碗麵。
李家祠堂在後花園,一棟獨立的紅磚小樓。
程禧推開門,周夫人跪在團上,累得癱。
這歲數,跪兩個小時,膝蓋都腫了,程禧一手捧著碗,一手攙扶。
“京臣呢?”
“哥哥在工作。”
周夫人瞥了一眼麵條,“你煮的?”
“是蔥花面。”程禧小心翼翼,怕灑了,“來不及燉湯了。”
周夫人一貫講究吃喝,煮麵條必須是土湯和花膠湯的湯底,否則不吃。
“你倒是有孝心。”蔥花炸得香,荷包蛋鮮,周夫人得眼花,湊合吃了,“禧兒,阿姨今晚和你掏心窩子聊一聊,周家待你們程家不薄吧?”
氣氛瞬間凝重,程禧抿,“周家的恩,我記得。”
“阿姨承認,你聯姻對周家有好,但給你選的件不是家子弟就是富家子弟,憑你自己的條件,你八輩子也攀不上。耿世清是廳長的公子,柏南是市裡首富的大公子,阿姨沒虧你吧?”
提起葉柏南,周夫人於啟齒,又忐忑不安。
萬萬不能引狼室了。
結了親家,葉太太和淮康不免有接,舊加上愧疚,是一張王炸牌。
危機四伏。
“不嫁葉家了,你去外省吧。”
程禧愣住。
“即使京臣不照顧你母親,周家保證照顧。”周夫人不容抗拒,“你在外省的住我已經打點好了,如果京臣找你,你通知我,我親自去攔截他。”
垂下眼瞼。
“見面三分,分開幾年變淡了,疏遠了,你願意回來,阿姨不阻止。”周夫人嘆氣,“讓你們母分隔兩地,是阿姨心狠了,你結婚那天,我準備上億的嫁妝補償你。你無論如何,也得走。”
程禧眼眶泛紅。
幾年。
母親哪裡活得了幾年?
這一走,只能等到母親的死訊了。
孝順了二十年,臨了,大不孝的結局。
周夫人的意思是悄悄走。
瞞著周京臣。
倘若接母親出院,會驚他。
而且母親才適應了南郊的環境,適應了新的醫療團隊,再折騰,反而排斥,刺激發病。
留在周家的地盤上,是最好的。
除了周京臣,周夫人更忌憚老夫人,不想捅這個婁子,打算要一句承諾。
主走的,不是周夫人走的。
“禧兒,阿姨求你了。”周夫人抓住手,聲淚俱下,“京臣是李氏家族的繼承人,我唯一的兒子,他沒資格任的——”
程禧呆滯了好半晌,抹掉眼淚,“我走。”
......
前腳離開祠堂,周家的保鏢後腳進門。
“禧兒小姐答應了?”
“答應了。”周夫人得意,“我養大的,我瞭解。重義,單純心善,我一哭,一求,沒轍。”
“不枉費您假哭演戲了。”保鏢笑。
“京臣的脾氣,我沒把握。”周夫人笑不出,多多是恐懼的。
他發現禧兒消失了,大機率是一場天崩地裂的大風波。
可長痛不如不痛。
男人嘛,象徵痛苦一下,買醉、聽歌、飆車,“偽癡”三件套。
這世道,種滅絕了。
何況京臣是事業型的,不至於為區區一個人,一蹶不振。
“我剛到這邊,他警惕,先按兵不。”周夫人命令保鏢,“三天後,安排合適的時間,你盯著禧兒上飛機。”
“那您呢?”
周夫人終於有笑容了,“我在老太太面前繼續演戲啊!京臣識破沒關係,只要我死咬不認,老太太講道理,講證據,怪不到我頭上。”
“禧兒小姐在外省的住宅...”
“不是什麼大豪宅,一套公寓,禧兒攢錢自己買的。”周夫人部署得無懈可擊,“關鍵在於禧兒守口如瓶,我相信會的。”
......
程禧一夜未眠。
天矇矇亮,迷迷糊糊睡著了。
導致醒得晚了。
飛快洗漱,跑去戲園子。
園子位於遊廊的盡頭,塗了朱漆的廣亮大門在金燦燦的下敞開,撲面而來的歷史厚重。
傭人在前方帶路,引著園。
第一排是獨排獨座,老夫人在正中央,巨大的梨木貴妃椅,白髮盤起,戴了碧玉髮釵,神矍鑠,威風赫赫。
程禧挨著周京臣在第二排。
“睡懶覺。”他一本正經,“仗著姑婆喜歡你,明目張膽遲到。”
眼珠滴溜轉,“你幫我解釋了嗎?”
“解釋了。”周京臣坦白又淡然,“你經常犯懶,不做功課,不做家務...”
“你故意毀我。”程禧惱了,撕扯他袖。
戲臺上一男一,唱著《天仙配》,覆蓋了底下的笑鬧。
“算了。”喪氣,自顧自小聲安,“姑婆喜不喜歡我,無所謂了。”
周京臣沒聽清,俯下,湊近,“無所謂什麼?”
程禧抬眸,視線中,是他清雋英朗的面孔。
八年了。
見證了這副面孔,由意氣風發到深刻。
見證了他的笑,他的嚴肅,他的鋒利與平靜。
程禧鼻子不一酸,攥拳,收斂了悲傷,“姑婆明事理,知道我不懶。”
戲腔嘹亮,周京臣耳朵嗡嗡的,忽略了嗓音的哽咽。
“周京臣。”
他向。
程禧從果盤挑揀出最大最紅的櫻桃,遞給他。
“今天這麼乖?”周京臣佯裝憤怒,“在周家天天氣我,在李家竟然賣乖了。”
看著櫻桃,也看著他,不太認真的模樣,“我以後不氣你了。”
周京臣張開,含住櫻桃。
“酸嗎?”
他鎮定自若,細細嚼,“甜的。”又補充,“很甜。”
程禧不信,手指,沒滋味。
嚐了一顆,水開,那酸爽...直擊天靈蓋,吐出,五扭曲,“姑婆,哥哥欺負我!”
周京臣也酸得蹙眉,喝水漱口,“你先坑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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