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難過
“你知道這件事嗎?”
陶野握著方向盤,盯著前方的路,側臉繃得有點。
“就是……陸秋蕊去世的事。”
夏星眠不敢轉頭,怕和陶野對視上,也是盯著前面,聲音變得輕且模糊。
“嗯,我知道,唐黎也和我說了。”
陶野又問:“你會難過嗎?”
夏星眠沒有直接回答,目有一瞬的躲閃,轉而問陶野:“姐姐呢?姐姐會難過嗎?”
陶野沉默片刻,“會吧,畢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死去了。”
夏星眠沒接話,好半天,撇過頭去看車窗外流溢彩的燈牌。
離小區的距離只有大概三公里左右了,附近都是居民區,一到十字路口或者商場的周邊,就會出現群聚的推車小攤。
有人在忙碌后才開始吃飯,有人在別人吃飯后才開始忙碌。
打開一半的包子籠屜冒出滾滾白霧,米線被撈進了裹著塑料袋的塑料碗里。
烤串的師傅用圍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炸餅的大娘開始給金燦燦的餅里刷醬。
上班族的白領同事們三三兩兩蹲坐在小桌子邊,偶爾會有流浪貓狗走過來撿小桌子下面的小骨頭。
所有人和食在車窗里向后行駛。
下一個路口時,相似的食、相似的場景還會再出現。
是屬于夜宵的回。
看過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夏星眠忽然轉回了頭,盯向陶野正視前方路況的雙眸。
“如果姐姐的一個普通同事去世了,你會難過嗎?”
陶野很自然地點頭:“會……”
夏星眠:“如果是路邊撿骨頭的一只小貓死掉了,會難過嗎?”
陶野:“會……”
夏星眠:“只要是一條活生生的命,死去了,姐姐都會這樣難過麼?”
被一連問這麼多問題,陶野忍不住在開車的空隙看了眼邊的夏星眠。
這一次的回答,比前兩次多了一句解釋:“惻之心人皆有之,知道有條命死了,肯定會惋惜的,這是人之常啊,小滿。”
然而夏星眠聽了這句話,臉并沒有毫的好轉,甚至比之前更差了一些。
原來,對于陶野來說,陸秋蕊的死亡,和這世間其他萬的逝去也沒什麼不同。
歸到底,與恨什麼都沒留下,似陌生人般,只剩一句——
「惻之心,人之常」。
可除了夏星眠自己,又有誰知道,死去的不是陸秋蕊。
那是……
另一個夏星眠。
夏星眠低著頭,也不再說話,臉上不出什麼表來。
車已經回到了小區。
停好車之后,陶野先解開自己的安全帶,然后幫夏星眠解安全帶。夏星眠好像還在出神,一也不,手支著下,雙眸是不聚焦的。
“你不開心嗎,小滿?”
不用開車了,陶野便將大半都轉向了夏星眠。也不用再看路了,用充足的大把時間觀察夏星眠此時的表。
很容易就看出,對方的緒很低落。
夏星眠勉強扯起角笑了笑。
“明明從駕校出來的時候還很開心的,說起托的時候也開心,可是我一提起陸秋蕊,你好像就怪怪的了。”
陶野出手,覆在了夏星眠的手背上,握住那冰涼的骨節。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高興,我也不想猜,猜來猜去,到最后我們兩個人可能都開心不起來了。”
夏星眠:“……”
陶野輕嘆了口氣,又說:“你知道麼,我這些年一空閑下來,就總是在后悔。總是想,當時怎麼就和你那樣錯過了呢?
后來想明白了,有的事,有的話,憋在心里,除了自損沒有一點好。
在還來得及的時候,把該說的都說出來,就算最后結果不盡如人意,老了以后,也不會再有憾了。
或許你憋在心里的事沒有我說的這麼嚴重,但是不管多小的刺,攤開來,才能給我機會幫你平,才能讓你和我都不要再胡思想,對不對?”
“對……”
夏星眠翻起手掌,和陶野十指相扣住。
“姐姐說的我都明白。”
陶野:“那你——”
夏星眠:“再給我點時間吧,我真的很不確定……”
陶野:“不確定什麼?”
“等我想好再說吧。”
夏星眠抬起眼眸,眼底漉漉的,映著路燈的瑩瑩白。
話鋒一轉。
“不過,我倒是有點好奇,如果姐姐想一下,會想到什麼呢?”
陶野眨了眨眼,沉了一會兒。
“那我就直接說了?”
夏星眠:“好……”
“我會覺得,你還是沒有完全忘了以前對陸秋蕊的。不管你現在喜歡的是誰,對你來說都很難徹底放下。
所以你才會聯系唐黎,唐黎說你是問什麼保險箱鑰匙。但你應該只是借鑰匙的借口打聽陸秋蕊的近況。”
語氣稍頓。
“還有我剛剛提起陸秋蕊去世的時候,你也很明顯變得很失落,你應該……非常舍不得吧……”
夏星眠向駕駛座那邊傾過去,靠在了陶野的肩上。
垂著眼,用手指繞起陶野的一縷發尾。
“我猜到姐姐會這麼以為了。雖然我還沒有打算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但是我也不希因為我自己的原因,就讓姐姐多想。”
陶野聞言,眼里的瞬時變得起來。
“我這些都是……多想嗎?”
夏星眠笑了笑,問陶野:“姐姐覺得,過去的陸秋蕊一直喜歡的都是我,我念念不忘的也是陸秋蕊,是麼?”
“是啊……”
“姐姐,你有沒有想過,其實……”
夏星眠放開陶野的發尾,手垂落下去,兩只手一起握住了陶野的右手。
“其實繞在你邊不肯走的,自始至終,都是只你的。”
陶野的右手僵了一瞬。
夏星眠閉上眼,將半邊臉都陷進陶野肩頭的薄里。
呢喃地越來越輕。
“你有沒有想過,夏星眠、陸秋蕊,們真正的人,從來都只有你。”
夏星眠的聲音很小,可是每一個字都說得非常清楚,輕又堅定。
像一把才剝完殼子的小麥一粒粒灑落在皮上,沒有千鈞的重量,卻每一下都激得人微微觳觫,過電一般,神經起躍的波紋從接點一路流竄向大腦深。
陶野的思緒空白了幾秒。
理智回籠后,再嘗試去理解夏星眠的這句話,竟讓下意識笑了一聲。
“你開什麼玩笑呢。”
陶野挽了一下耳邊的長發,指尖還在輕微抖。
“我這麼差勁的一個人,怎麼可能得到那麼多的……”
夏星眠問:“為什麼說自己差勁呢?”
陶野的目迷蒙了剎那。
好像是想到了兒時的那些經歷,又想到了大學時期的意外。然后再想到南巷的酒吧,和過去那些年,默默守著夏星眠,守得整顆心模糊也不敢展一點點意的時。
說:
“我總是留不住邊的人。”
說出這句話,陶野依舊心有余悸。
也差一點就沒留住夏星眠。
“有些人或者東西,其實本來就留不住。”
夏星眠出雙臂,抱住了陶野。
“姐姐,如果一樣東西本來在你邊,可后來飛走了,飛遠了,卻再也不飛回來,那只能說明……它本來就不屬于你。”
陶野眼眶潤了。
“是麼?”
夏星眠抬起下,親了親陶野有些繃的下頜。
“姐姐,本就不屬于你的東西不見了,不是很正常的嗎?它只是找它真正的歸屬去了。大家在找歸屬的時候都要走一點彎路的,它是你的彎路,你也是它的彎路。重要的是,那個真正屬于你的人,有沒有在最后飛回來。”
陶野垂下眼眸,恰好進夏星眠烏黑沉靜的瞳孔里。
夏星眠一瞬不瞬地睜著眼,和陶野深深對視著。
就這樣對視著,湊上前去,輕吻了一下陶野的。
“我已經飛回來了,姐姐。”
陶野環住夏星眠的腰背,收攏手臂,偏過一點點頭,讓們的鼻尖錯開,讓無地合住。
花般潤的甜氣繚繞在齒間,牙齒一合,就輕嚙住對方的瓣。
黑暗的車廂里,沒有一束亮。
可陶野這時覺得,沒有燈也無所謂了。就算以后要常常走夜路、等天明,都沒有關系了。
現在抱著的這個人,比世界上所有的事與,都要燦爛。
一個長久的親吻之后,陶野別過頭,過夏星眠的側臉、耳垂,最后落在對方的脖,溫且有力地抱住。
睫上還掛著淚珠,卻笑了出來。
“聽你這麼說,我好像本就不差勁嘍?”
夏星眠被吻得臉頰通紅,像溺水的人抱樹一樣抱著陶野。
“當然了,姐姐要是算差勁,世界上就沒有幾個人「不差勁」了。”
很認真地說。
陶野說:“可是,我只有在你的眼里,才有這麼好。”
夏星眠說:“在我眼里好就夠了。別人覺得你再好,或者再不好,和我們又有什麼關系呢。日子是我與姐姐兩個人在過的,不是嗎?”
“你說得對,是我與你,在過。”
陶野心里某久久不能解開的某個結,好像忽然,平了。
閉了閉眼。
再睜開時,眼眸微彎。
“小滿,我現在好像有些相信,你真的不會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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