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了許久，終究還是被原路抱回。

    祁桑坐在床沿，試圖彎腰拿鞋子，試圖了幾次，還停留在試圖上。

    腰疼，彎不下去。

    於是抬頭，大約是真的憋狠了，原本慘白的小臉都泛出微微紅。

    謝龕：“……”

    祁桑：“要不，還是旁人來吧，侍沒有的話，奉業也可以……”

    沒什麽底氣的一句話落地，謝龕兩條劍眉幾乎都要擰在一。

    片刻後……

    祁桑手指尷尬地摳著床沿，把頭扭向窗口假裝欣賞窗花，心口卻砰砰狂跳。

    一到冬日裏便是手腳冰涼的質，在被窩裏暖一宿都一樣，此刻卻被一隻滾燙大手握在手裏，給穿鞋。

    祁桑大約能猜到，這謝龕應該是對自己生了點愧疚的。

    畢竟按照不夙的說法，他曾經是承了兄長的一份恩的，如今險些一子給打死在總督府，多肯定是要愧疚的。

    再次被抱回床榻之上，祁桑臉明顯好了許多，也不敢抬頭看人，隻輕聲道謝。

    低著頭，看著立在床邊的那雙錦靴沒有移。

    果然，片刻後，掉著冰渣子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寢殿夜裏不留人侍候，有事白日解決好。”

    “……哦。”

    “夜裏不許歎氣，不許哼唧，不許翻。”

    ……人在屋簷下，人在屋簷下。

    祁桑深吸一口氣：“好。”

    “能下地走路就回你該回的地方去。”

    這不能回，堅決不能回。

    祁桑鼻尖，咳了一聲：“好。”

    頭頂安靜片刻，傳來男人低的聲音：“撒謊？！”

    祁桑嚇了一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餡的，總不能這男人有讀心吧？

    不能，要有的話，估計已經死在罵他死太監那會兒了。

    思及此，忙抬頭做一臉認真樣：“不撒謊，不撒謊，好了就走，馬、馬上走……”

    一抬頭，正正對上謝龕垂落下來的黑眸，那雙眼睛裏似是盤踞著兩條毒蛇，人看一眼便心生寒意，幾乎是立刻低下了頭。

    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總之這人沒再說什麽，轉掩門出去了。

    ……

    大雍朝的冬日，天空總是灰撲撲的，一場雪尚未消融，另一場便悄聲而至。

    醜時末寅時初，正是連神仙都撐不住要打個盹的時候，百上千的囚犯們在極度的疼痛與疲憊中昏昏睡。

    一聲淒厲尖劃破長夜——

    那聲音實在淒慘可怖，驚得眾人肝膽俱裂，哪裏還有半點睡意，一個個哆嗦著後退，恨不能把自己一團塞進地裏去。

    徐西懷拎著個燒紅的烙鐵，不不慢地在他跟前站定：“深更半夜的，世子小點聲，別擾了旁人休息。”

    沈吉被赤條條綁著，眼睜睜看著那烙鐵距離自己命子不足兩寸，那灼熱滾燙的溫度似乎隨時都要上來。

    這些個太監，自己沒了命，心理早已扭曲，在廠獄更是毫不遮掩地猖狂，專門挑這種地方折騰。

    進了這廠獄，不死也是個殘廢，便是九死一生的出去了，也極有人還有那功能了。

    滅頂的恐懼令他抖如篩糠，豆大的汗珠自額頭暴落而下。

    “饒……饒了我……我真的什麽都沒做……我求求你們饒了我，我什麽都給你們，銀子、宅院、古董字畫……什麽都給！真……真的！”

    他牙齒因為寒冷與恐懼，不控製地咯吱咯吱打，要不是雙腕被扣著，這會兒怕早已不住磕頭求饒了。

    後篝火明亮，映亮了謝龕黑上勾織的金線，泛著凜凜冷冷的。

    他半斂著眉眼，骨指修長，似形狀漂亮的枯木，又醞著可怖的力量，那瓷白的茶蓋被他把玩著，似乎隨時都會被碎齏。

    “世子多慮，此番請世子走上這一遭，實是善舉。”

    沈吉愣住：“善……舉？”

    赤條條綁這兒？烙鐵明晃晃地威脅著，善舉？

    “京中近日流傳的，關於祁家在邊關發現的兩千七百年前的寶藏，世子可曾聽過？”

    沈吉還在驚疑不定中沒回過神來，隻尋著本能點點頭。

    是聽過那麽一兩句風聲，不過千百年來，關於邊關那的寶藏傳聞時不時便會盛傳一會兒，多是說書先生賺個聽戲客的幾兩碎銀瞎編的，幾時真過？

    謝龕道：“據探子報，此次是真的。”

    沈吉：“？？？！！！”

    他瞪大眼睛，向來視財如命的人一聽真有那麽個富可敵國的寶藏，頓時兩眼四。

    ……等等？

    這寶藏有沒有，同他又有什麽關係？謝龕把他押這裏連恐帶嚇地又是幾個意思？

    謝龕曲起指骨，叩了叩桌麵：“世子想想，這祁旻同他那幾個副將死前最後見的是誰？是那群賊匪，那群賊匪後撐腰之人……又是誰？”

    沈吉大驚：“！！！”

    所以，他現在是了靶子了？

    謝龕：“閣那邊探子不比廠，本督能得到這個消息，想來他們也能，世子是想落在廠‘盡刑罰’卻什麽都吐不出呢，還是想落到閣老手裏，見識見識他折磨人的手段？”

    沈吉順著他的話想過去，越想越心驚。

    祁旻死後，他也隻是按照約定派人將金銀財寶送了過去，哪裏得到過什麽寶藏的消息？！

    這要是讓閣老那邊知道，不得一個一個敲碎了他的牙問個清清楚楚？

    想著想著，他忽然恍然大悟。

    還以為這狗太監跟祁旻有什麽，原來他那夜把祁旻的妹妹撈走，以及擄劫了個進京采辦貨的賊匪，都是為了那寶藏！

    沈吉將信將疑：“總督大人此番善舉……圖了個什麽？”

    謝龕終於朝他那旁瞥了一眼，像在看一個隻會流哈喇子的傻子。

    沈吉了脖子，自己悶著悟了會兒，明白了。

    他要知道那夥山匪的位置。

    化骨山一如其名，占地極為廣袤，綿延數千裏，地勢複雜險峻，別說是人，就是進去了，一不留神都是個死，若沒有人帶路，想要找到賊窩難如登天。

    原來是有求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