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堂不和秦玄策爭,既然江岸邊走不得,他就帶著阿檀去了曲水畔的登云樓。
此樓臨水而建,取“登云”之名,上可眺兩岸青山,下可俯視一江碧水,風景可謂獨好,歷來為達顯貴所喜,好來此間喝酒飲茶。
掌柜是個八面玲瓏的生意人,見慣了那些大人們,對其中常來的幾個還頗為悉,此時見了崔明堂就迎了出來:“崔公子……哦,不對,要喚做崔卿了,許久未見您過來,實在小的想念不已啊。”
崔明堂和氣地道:“今天過來喝個茶,我表妹跟著,勞煩掌柜,我要你們這邊最好的雅間,寬敞、亮、能看風景的。”
“好說、好說。”掌柜笑瞇瞇地應了。
傅家的一干隨從方才被玄甲軍隔開了,這會兒也繞過重重兵馬,跟了過來。
小丫鬟荼白快,不滿地道:“什麼大將軍,好不講理,都城圍,怎麼就能讓他帶著兵馬橫沖直撞,簡直沒有王法。”
雪青亦點頭附和:“就是,我們家娘子和大公子走得好好的,他偏要來一腳,討嫌。”
傅家的下人,本來就是從崔則府上調撥過來的,覺得崔明堂也是們的主子,自然偏著他。
但旁邊登云樓的伙計聽著就不樂意了,了一:“話可不能這麼說,大將軍是大英雄,他領著麾下的玄甲軍為我們大周開疆擴土,立下天大的功勞,如今就是牽著馬,在曲江邊上逛逛,人多了點,有什麼不可?”
百姓念大將軍之功,由此可見一斑。
荼白和雪青不服氣,兩個小丫鬟圍著那年輕的伙計,“嘰嘰喳喳”地爭辯起來了。
崔明堂輕笑了一下,帶著阿檀上樓去了。
掌柜將崔明堂請了樓上的一個雅間,此間位置絕佳,靠著窗,恰見樓外青山如黛,憑欄,江上碧水如帶,楊柳依依,載著幾葉扁舟過往,宛如畫卷。
阿檀的腳步頓了一下。
無它,只因曾在那一年的上巳節來過登云樓,而這間房,恰是當日秦玄策與飲茶之。
崔明堂細心地注意到了:“怎麼,有何不妥之。”
阿檀很快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昨日之日,譬如這一江碧水,已經往東去了,不可留、不可追。
莞爾一笑:“不,沒什麼。”
不多時,登云樓的伙計端上了一罐今年新上的碧螺春茶,又捧上炭匣、茶釜、羅合、水甌、高碗等諸般用,供客人煮茶之用。
崔明堂和阿檀剛剛坐定,樓下小丫鬟和伙計的聲音忽然嘎然而止,接著,很快響起了有人登樓而上的聲音,腳步又沉又急,“咚咚咚”的,如同重兵碾軋過來,震得這樓房都有些。
很快,掌柜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來,說得誠惶誠恐:“大、大、大將軍,小的不知道大將軍今日要來,這間房已經讓給其他客人了,實在沒法子,求大將軍寬恕。”
然后,果然是秦玄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霸道蠻橫:“我就要這間房,里面的人讓出來。”
阿檀想了一下,認認真真地對崔明堂道:“大表兄,我這會兒人回家,把父親喊過來,再把外頭那人打一頓,你覺得可好?”
崔明堂用拳頭抵住,笑了兩聲:“那不必,這種人,你不用理會他就好。”
掌柜的在外頭急得沒法:“大將軍,您行行好,別為難小的,里面是崔家大公子和眷,小的、小的怎麼好把他請出來呢,小的給您換一個雅間,不比這個差,也是極好的。”
在這一片爭執聲中,崔明堂坐在那里,神自若。
他支起茶釜,舀了茶,慢條斯理地對阿檀道:“大表兄煮茶給你吃,你試試看大表兄的手藝如何。”
而外面,顯然“眷”這個詞愈發激怒了秦玄策,他的聲音充滿憤怒:“崔卿尚未婚配,何來眷,莫不是拐帶別家子,京兆府的人過來,好好查辦一下。”
旁邊有人“噗嗤”笑了出來,勸說道:“好了,玄策,別不依不饒的,讓人看到了要笑話你的,哪間房不能喝茶,你偏要和人家爭,何必?”
這是周行之的聲音。
掌柜的不住告饒,和周行之一起勸著,好歹把秦玄策勸住了,片刻后,聽得秦玄策道:“好,我換一間,就要隔壁這間。”
說得特別大聲,聽過去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思,不知道是故意說給誰聽的。
崔明堂巋然不,他已經將春茶舀茶碗中,略加山泉水,以竹筅攪拌糊狀,手法嫻,有條不紊。
一陣兵荒馬過后,門口好歹消停下來,掌柜的進來告了罪,又伙計過來添了水,才退下去了。
周遭安靜了下來,阿檀抬起臉,看了崔明堂一眼。
他全神貫注地為煮茶,垂著眼簾,和秦玄策那種咄咄人的英氣不同,他的容俊秀,是江南水岸的文人雅致,他的眼線很長,睫倒映了下來,帶著一點煙青的影子。
阿檀有些心慌、又有些心虛,弱弱地了一聲:“大表兄。”
崔明堂沒有停下手,甚至沒有抬起眼睛,只是安靜地道:“嗯,大表兄聽著,阿檀想說什麼,盡管說。”
阿檀的手指在一起,局促地來去,輕聲道:“其實,我今日出來,是想和大表兄分說清楚,雖然父親和舅父那樣說,但是,我并沒有再嫁人的意思,不敢耽擱大表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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