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綰燒得夢里都昏沉。
本能地循著而微涼的進那片膛,聽到有悉的冷雋嗓音,在耳邊低緩道:“綰綰。”
指腹抹去眼尾沁出的痕。
謝青綰迷蒙間半張開眼睛來,清澈又懵懂地仰頭凝他,如一汪至清至的泉。
與他平生所見的每一張或貪婪或愚昧的面目都不一樣。
像是一顆小小的、幽靜而瑩潤的珍珠,干凈得不像話。
年遙遙立在閣間,卻近乎清晰地聽到潤微啞的嗓音。
低低喚著殿下,小聲同側俯首凝視的男人傾述道:“口……”
第85章 十七歲攝政王意外臨空州
他忽而有些理解了眼前這位攝政王一的斂與溫馴的假象。
兩手輕攥著顧宴容微敞的襟,伏在他懷中病得呼吸漣漣,渾燙得有些驚人。
顧宴容抬手遣退了立在屏風外靜候的醫師,自榻畔矮幾上取過早已備下的水,喂到邊。
謝青綰便埋下腦袋,貓一樣小口輕汲著那匙溫熱的甜水。
侍者紛紛退了出去,左側閣間中十七歲的年攝政王卻仍舊漠然負手立在原地,目遙遙投落,不著痕跡地定格在那小小一團纖細蜷的影上。
他目力極好,甚至看得清懨懨病弱的眉眼,連同淺的瓣間盈盈瀲滟的水痕。
胃口很小,只堪堪喂下去小半,便本能地朝男人懷中去藏,不肯再喝了。
顧宴容輕了云的長發,一手在被底不輕不重地扶著那截纖窄的腰,由著毫無章法的親昵與依賴。
他神輕淡,裹著人俯首凝視時,卻無端出幾分很是用的模樣。
謝青綰被他著腦袋,舒坦得無意識輕唔了小片刻,伏在他懷里又安心地睡去。
被放回枕被之間去,輕綢質地的衾被覆擁如云。
層層垂落的帳幔阻隔他的視線,緩緩吞沒那張幽靜而纖楚的睡。
閣間中倚門而立的年顧宴容不疾不徐收回了目,才踏出一步,抬眸對上深寂而極存在的一道視線。
與他宛如復刻一般別無二致的眉眼,目相接時,近乎要生出對鏡子照的錯覺來。
只是他收斂了一銳利的鋒芒與攻擊,愈加沉著、斂,扎于骨的暴戾與殘忍掩在重重黑霧之下,出久居高位的威懾力。
也愈加深不可測。
這位生殺決斷的攝政王無聲合攏了床帳最后一點隙,緩緩偏過頭來。
他面冷極,袖中匕首有些發涼地抵在掌中,又被覆著劍繭的指腹細細挲過。
顧宴容目冷冽,不加掩飾地逡巡過他的眼睛——這雙曾細窺伺過帳中的眼睛。
爾后冰冷無機質般一一審視過他周各命門。
這樣的殺意簡直無須揣度。
年顧宴容幾不可察地抬了下眉,毫不閃躲地迎上他的目。
他與他流淌著一樣的,有一樣的皮囊與一冷漠暴戾的人格。
他就是他。
無須任何多余的字眼,年顧宴容已瞬間讀懂了他的警告與沉沉醞釀著的殺心。
袖中匕首悄然掌心,他慢條斯理地越過屏風,甚至分出目深深凝一眼闔的帳幔。
覬覦得不加掩飾。
這位自來空州后一心只問大計的年九殿下定定與他平視,啟道:“綰綰,是哪個綰字?”
顧宴容指尖不輕不重地叩著匕首冰冷的鐵鞘。
他生就瞳仁極黑,怒時眼底的墨近乎凝出實質來。
劍拔弩張之間,忽而晦暗不明地輕笑了下。
眉眼卻不笑,帶著料峭冰雪一樣冷漠的惡意與淡淡嘲弄,匕首鏘然出鞘,一瞬劃出極輕的破空聲直指他咽。
殺伐凌厲。
年閃驟退,袖中匕首迅疾而出,以破竹之勢重重撞上那抹飛旋而來的乍現寒。
兩柄冷刃出一瞬的火,重重跌落在厚鋪的絨毯間,發出沉悶的響。
二人對峙凜然,卻極有默契地沒有驚帳中沉眠的人。
年顧宴容已退至寢房之外,側著眸子一手把玩著玄鐵質地的漆黑刀鞘。
屏風與帳幔的重重掩蓋里,有漣漣的呼吸聲,其間雜著并不安穩的幾聲絮語。
他遙立門外,卻清晰分明地捕捉到那道微弱嗓音,正懵懂又無措地細細念著“殿下”。
他亦是這個王朝里極盡尊崇的九殿下,卻沒有一聲是喚他。
顧宴容略一抬手,暗待命的隨侍應召現,越過神不明的九殿下,恭敬闔了房門。
實在弱些,在窗欞了幾刻風雪便病得昏睡了近整日。
年顧宴容于是在堂中書案前落了座,信手翻閱起堆疊的文折。
冬日晝短,天將暗時有隨侍叩響了寢房闔的朱門:“王爺,闌城有函發來。”
他通傳過一聲,便安靜候在旁側。
門靜默片刻,終于再度緩緩敞開隙來。
顧宴容緩步而出,又反手將那道朱紅的房門輕闔上,垂眸不疾不徐地平袖口。
襟微散,玄黑的云綢間約可見一點痕,不知是藥驅使下發過的汗還是氣抹過的眼淚。
他散披著外袍,從容而隨地坐在書案旁,接過隨侍呈上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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