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綰至今仍舊記得嫌棄的神與口吻:“倘若這般養著都難以活,便真是沒出息的草包了。”
底子差,極時果真有幾次三番便要捱不過去,江氏連同謝老夫人為此心力瘁,常常掩淚。
甚麼“難以活”這樣的話,闔府上下沒人敢提,唯獨謝綺玉肆無忌憚。
謝青綰不喜歡“沒出息的草包”這樣的稱呼,連帶著便覺得說出這話的二姐姐也是與不對付的。
可二姐姐也養在母親膝下,是要與日夜相伴、避無可避的。
年紀很小的謝青綰曾為此很是苦惱了一陣。
十一歲,二姐姐便將滿十六,嫁青梅竹馬的家。
此后便見。
謝青綰看著拜帖上“聞王妃久恙不愈,妾日夜掛肚牽腸,憂心惴惴、良苦難安……”,難得呆了呆,拿給素蕊來看。
連素蕊也看愣了。
“日夜掛肚牽腸。”
“憂心惴惴。”
“良苦難安。”
謝青綰問:“阿蕊,尋常的探病拜帖是這樣寫的麼?”
素蕊無奈笑著,搖一搖頭:“二小姐雖心高氣盛,打心底里,卻其實是疼您的。”
謝青綰吩咐道:“知會趙大管事,今日親眷來訪,設宴蟾圓堂。”
素蕊福領了命,才要出去,忽然聽到聲音很輕地補充:“阿蕊,我知道的。”
顧宴容連日來似乎格外忙碌一些,常常是天不亮便要宮,又在皇宮下鑰時分打馬趕回王府來。
今日午膳,原以為又要一個人用,卻誰知多了一位意料之外的訪客。
趙大管事顯得異常興起來。
開府時平帝尚還康健,攝政王便也尚還沒有為攝政王。
因故這座王府落時,額匾上乃是平帝親題的“永安王府”四字。
他趙全應召府,為這座王府執掌家事的一把手,卻從未想到這位永安王會有朝一日攝政監國腳踏權巔,更是殺人嗜倒行逆施。
王府五年間莫說宴席,連半個訪客都沒有。
今日王妃親眷來訪,恍惚令他找回一點當年的抱負與志氣,躊躇滿志地著手置備去了。
蟾圓堂近水而建,堂外幽蘭叢生,雨后更多三分靜謐與幽香。
菜樣盛,因著只兩位眷敘話,每樣便都分量小些。
謝綺玉才堂門,先遙遙立在原地行禮,嗓音端重而清晰:“妾謝氏見過王妃娘娘。”
謝青綰忙起去扶:“二姐姐同我多甚麼禮。”
謝綺玉抬起眼來,出謝青綰所悉的神:“讓一旁伺候的都先下去罷。”
謝青綰被牽著席,一瞬間像是又回到兒時被從各種地方揪出來,押去用膳的形。
了謝青綰的額頭,問話時嗓音關切:“可都好了麼?”
謝青綰點一點頭,“都好了,”又眼地看。
謝綺玉道:“你那日為我求,我都聽到了。”
一向心高氣盛,此刻卻帶著點嘆息:“這回怎麼病了這麼久,他待你不好麼?”
外頭雖盛傳攝政王夫婦如何如膠似漆、里調油,事不關己的自然是過耳一聽,權當茶余飯后的新奇談資。
那日倒在林中,意識卻是清醒的,聽謝青綰求時還要小心翼翼地撇清干系,說不敢僭越,又說不敢手殿下之事。
謝綺玉心底五味雜陳。
卻見這沒出息的很認真地思考了下,回答:“殿下待我很好。”
謝綺玉便提問道:“待你很好,這回怎麼還會病這麼多天?”
其實不過三天。
謝青綰抿了抿,如兒時一樣怕被數落,又更怕誤解了攝政王。
最終如實道:“那日暴雨驟冷,穿得單薄了些。”
糾結一下,補充:“半敞著門,挽著袖子,在屋里舂花。”
謝綺玉被氣笑:“蘇大夫日日代保安養,你就是這麼安養的?”
保安養四個字被一字一頓,念得字正腔圓。
謝青綰慌張了下,試圖轉移話題:“二姐姐,用膳?”
飯罷微雨稍停,謝青綰要帶去瞧那片新修不久的央湖,卻被謝綺玉推著回了屋里。
“是是是,我知道待你好了。”
謝青綰這才消停下來,同并肩坐在矮榻上,服著午間的湯藥。
謝綺玉坐在側仔細端詳的臉:“既然他待你這麼好,怎麼就沒養出半點來?”
謝青綰含糊不清地回:“哪有這麼容易。”
側間,合攏的領散開一點,秀氣又分明的鎖骨在雨后初霽的天里白得驚人。
再往里,似乎有一點紅。
謝綺玉已是過婚的,自然知道那是甚麼,一時慨復雜地輕彈了下的腦袋。
不疼,反倒親昵。
問:“謝阿綰,他當真待你好麼,有沒有不顧你的意愿,或是,”
“或是不顧惜你的?”
謝青綰聽得云里霧里:“自然是真的。”
轉過頭來,漉漉地著二姐姐,誠懇請教道:“甚麼‘不顧我的意愿’、‘不顧惜我的’啊?”
謝綺玉從的回答中捕捉到很關鍵的一點:“你們房了麼?”
顧宴容回府時夜已漸有些深,垂落的帳幔與重重衾被間,謝青綰呼吸平穩,睡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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