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舍依山傍水,園子便是后山,園中草木茂,流水潺潺,頗有野趣。
“平日這里也沒什麼人打理,”姬殷指著一方園圃道,“這地方原本打算栽些靈藥,一直也沒什麼空閑,你可以在這里栽些花草。”
他頓了頓:“劍翹喜歡蒔花弄草麼?”
冷嫣對著他溫和的笑臉,忽覺嗓子眼里有些發堵,搖搖頭:“弟子不擅長這些,什麼都種不活。”
姬殷自言自語似地道:“奇怪,莫名覺得你該喜歡這些才是。”
他笑著道:“這是可以學的,若是你想學,可以請教你沈師叔,最擅長這個。”
沈留夷彎了彎角:“小師兄過獎了,蘇師侄一心修道學劍,怎會像我這般不務正業。”
姬殷向冷嫣道:“為師有些急事,便不帶你逛了,需要什麼同沈師叔說。”
冷嫣點點頭:“師父和師叔去忙吧,我自己回院中便是。”
姬殷又向沈留夷關照道:“劍翹便有勞沈師妹。”
沈留夷道:“小師兄放心。”
姬殷向激地笑了笑,便即劍向北方飛去。
沈留夷目送他的影消失在天際,方才轉過頭來,臉上客套的笑容不復存在,看了一眼冷嫣:“你知道小師兄是去哪里?”
冷嫣搖搖頭:“不知。”
沈留夷咬了咬,眼底淚閃爍:“小師兄要我瞞著不說,我卻忍不住。”
頓了頓:“就因為你在拜師禮上鬧了一場,小師兄被掌門罰了一百戒鞭,他是急著去執法堂領鞭刑!”
第48章
沈留夷忍無可忍說出真相,以為蘇劍翹必定會出愧悔之,沒想到只是神淡淡地點了點頭。
義憤填膺道:“你師父為你這麼重的罰,你什麼話都沒有?”
冷嫣道:“沈師叔要是覺得師侄有錯,可以請師父罰師侄。要是覺得掌門罰錯了或者罰重了,也該找掌門,理論也好說也好,師侄只是個新門的弟子,什麼都不懂,也幫不上什麼忙。”
沈留夷不由一噎,是世家閨秀,長這麼大從未與人起過爭執,方才實在是心疼小師兄,忍不住才說了那番話,被蘇劍翹一反駁,便不知如何應對了。
半晌才道:“看不出來,你倒是能說會道。”
冷嫣道:“師侄沒讀過書,也不懂什麼大道理,更不會拐彎抹角,怎麼想便怎麼說,要是有什麼說得不對的地方,沈師叔請直說。”
沈留夷不由語塞,說不出什麼話來反駁,小師兄罰是因為為重玄弟子言而無信,有損宗門聲譽,有負師長教誨,的確算不得蘇劍翹的不是。
本來這樣的事罰個四五十鞭也就差不多了,但掌門自責教徒無方,門風不振,難辭其咎,執意要去執法堂五十鞭,姬殷如何能讓恩師因他鞭笞?又如何能看著一派掌門刑?于是又將師父的五十鞭攬了下來。
于是原本的五十鞭翻了倍。
足足一百下打神鞭,即便姬殷有煉虛期修為也要大傷元氣,沒有兩三個月調理不過來。
沈留夷不能責怪長輩,便只能遷怒蘇劍翹這個始作俑者。
沈留夷不是冷心冷的人,若是這凡人慚愧些,惶恐些,心一,也就不怪了。
可對方偏偏這麼理直氣壯,即便當真占理,也太不近人。
越發為小師兄到不值:“你師父待你這麼好,將你從凌州帶回來,事事以你為先……他這麼正直的人,難道不知道一諾千金?他毀諾到底是為了誰著想,難道你不知道?你……”
從未一下子說這麼長一通話,漲紅了臉:“你怎麼能這麼無于衷?”
可這凡人仍舊是一副冷淡的神,沈留夷有一剎那簡直懷疑那不是的臉,而是一張面。
沒有毫慚愧之,不閃不避地迎著譴責的目。
兩人沉默地對峙了一會兒,沈留夷心底沒來由地一陣發虛,這凡人上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連這個羲和神脈的世家貴也不知不覺沒了氣勢。
就在這時,蘇劍翹不卑不地施了一禮:“沈師叔若是沒有別的吩咐,師侄便告退了。”
沈留夷說不出什麼話來,只能眼睜睜看著離去,在原地站了半晌方才回過神來,自己本是找問責的,怎麼最后反倒像是自己做了虧心事?
冷嫣回到房中。
這里本是姬殷的藥廬,雖然藥罐和藥柜已收拾走了,屋子里仍舊縈繞著一若有似無的藥香,就和當年小師兄的居一樣。
他家學淵源又有天分,雖然更喜歡劍道,醫道也沒丟下,冷嫣有時候去找謝汋,時常看見他捧著卷醫書坐在藥廬前的臺階上,像個門神似地擋著去路。
那時候總以為自己惹他嫌惡,見了他心里便有些發怵,著頭皮一聲“小師兄”,他便放下書,抬抬眼皮,不不愿地“嗯”一聲,卻仍舊坐在原地,并不給讓出去路。
木訥,不好意思開口請他讓道,便呆愣愣地站在階下等著,待他看完一卷醫書,站起,輕快地從邊走過,才低著頭快步走上臺階。
肩而過時,風便會送來他上的藥香。
那時候山中的日子總是很悠長,風也很長,很輕,很慢,讓人直想打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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