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連挑眉瞥他,那副手咽了口水,喏喏道:“我們駕船到了前灘船塢袖修理,后頭來了隊差捉人,逮了平貴大哥,又扣了鹽船……原來廝鬧中那驗不慎失水,救回去捱過一日便死了……”
施連聽罷,面黑沉,黑眸銳利:“所以你們駕著船闖,還鬧出人命來?”
副手低頭不說話。
“淮安向來不出岔子,既然船已牒出鈔關,也沒有再回去驗的道理,那驗如何咬著不放?”
那副手答道,“這驗是今年新補的員,和我們沒甚,平貴大哥和此人有點私怨……兩人此前在淮安酒坊喝酒,為了爭個席面起了齟齬,這驗公報私仇,知道平貴大哥領著鹽船,故意在這關卡上滋事。”
“這次一共領了多鹽出來?”
“一共兌了八萬鹽引,下艙還有數千擔的北地硝皮子和墨石。”
眼下正是鹽荒的時候,船上載的是今年頭一批的夏鹽,最是好銷賺利的時候,也最耽誤不得。
此事可大可小,施連沉片刻,先去了趟鹽院,托了關系要擺平此事,相的員收了銀子,私下了兩句:“今年朝廷庫里銀短,派了工部侍郎來江淮監理鹽課,馬上就要到任,要辦事,手腳須得麻利些。”
施連點頭道是,又派人去了漕運司取了文書,著旺兒和船上副手一道帶去淮安,另備了一筆銀子帶去疏通。
甜釀連著幾日見他忙碌周旋,約聽孫先生說家中標船在淮安出事,甜釀還記得,當年藍可俊掌施家兩條標船時,就因運私鹽死在獄中,施連還帶著和平貴去了一趟淮安把標船領回來。
心中有些沉沉浮浮的不踏實,特地空去了一趟天香閣,明著要陪湘娘子,卻是去尋阮阮說話,踏阮阮臥房,卻是滿室空,不知何時人去樓空。
“拿了放契,跟了一位員,早幾日就不在天香閣里。”花娘們紛紛道,“聽說是施公子的意思,一大早就收拾包袱走了,我們好些姐妹都未來得及道別,也不知何時才能一見。”
甜釀向潘媽媽打聽阮阮的去向,才知那個員是新任的應天府監察史,名字張圓。
怔了許久許久,才聽見潘媽媽笑道:“是施公子做主放阮阮出去的,我們料著你從施公子得知消息,姑娘不知道麼?”
和阮阮好,施連卻從未在面前提過只言片語。
好端端的,為何要把阮阮送給張圓?
施連從外應酬回來的時候,看甜釀坐在院里的木椅上,邊擱著一把團扇,傍晚夕已散去余熱,的側影和花木一起投在墻上,那影子纖長,是極溫的。
他在外頭用過飯,就著的筷箸吃了幾口小菜,倚在椅上著自己額頭,眉心夾著點疲憊倦意,甜釀看他煩惱——他實在很有壁的時候,近來卻總是有些不順。
甜釀將他的腦袋挪到自己膝頭,替他按著額頭,小心翼翼問他:“是船上的事?你要去淮安麼?”
施連閉著眼沉默半晌,抓住垂下的袖子,低聲道:“我不放心你。”
“你不必看顧我,我好著呢。”垂著長長的睫低頭凝視著他,“我在家等你回來。”
施連彎起,睜開漆黑的眼仰面看著:“你舍得放我去,我可舍不得走。”
他撥開鬢角的碎發挽至耳后,了白玉般的耳和上頭的珍珠耳墜:“也用不著我親自去,那邊自有相的說客,花點銀子打發了便是。”
家里賬目進去如流水,手里管著家中的一部分賬簿,知道如今家中資財比當年不知勝了幾倍,看他平日際,多見衙門里的胥吏和各部的員監,說是庫府的買辦商,手里又握著幾條標船辦貨。
“都是些零狗碎的事,一些小岔子。”他著的荑,懶散道,“近來也是奇怪,要不是這個沒打點好,那個沒照應周全,倒像是我犯小人,挑個空兒,我們一道去寺里住兩日,去去晦氣。”
甜釀輕聲應了,躊躇再三,終是忍不住發問:“我今日去天香閣找湘娘子,才知道阮阮已經不在閣中,問了潘媽媽,才知道你把送人了……”
他凝神想了想,仿佛這是件不足掛心的小事,恍然憶起,半闔著眼頷首:“確有此事。”
“妹妹猜猜,那員是誰?正巧也是個故人。”
他故弄玄虛,見甜釀目游離,才搖頭笑道,“天下竟有這樣湊巧的事……是張圓……”
“那日在天香樓宴請賓客,倒是巧,竟然遇見張圓,他和阮阮兩人不過是第一次見,這兩人偏偏在眾人眼皮子下眉眼來往,阮阮又特別不一般的神,倒真是有些玄妙,君子有人之,何況是這等風月雅事,恰好……我也有心和張史結,故而順水推舟把阮阮贈他。”
施連喝口茶潤潤嗓,緩聲道:“其實早先便想和你說這事,一時又不知如何說起,約莫也有些年頭沒來往的人,近來也忙忘記了……張史今時不同往日,前途無限,阮阮能跟他,也算是福氣。”
甜釀肩頭有些僵,抿了抿:“阮阮愿意麼……”
施連揚眉大笑:“有什麼不愿的,若不是一見傾心,如何拿了契,便心急火燎在署路邊攔了張圓……倒是揚出了一樁談,同僚都羨他艷福不淺,家中有妻相助,又添了妾扶持,坐齊人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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