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殺死不知多人了,通的,刀鋒也早已卷刃。在又一刀殺死一個和他纏鬥的敵軍後,他慢慢地停了下來,刀尖點地,雙目著前方那些如蝗蟲般麻麻向著他湧來的敵軍,久久地立著,一不。
無數人將他包圍了起來,如臨大敵,舉著手中的刀和弓,張地盯著中間那個凝如巖石的人,一步一步地近。
大風吹將軍盔頂上的紅纓,鮮如泉般自他的手心往下流,沿著刀刃滲地麵。將軍的雙目盯著對麵正向他來的人,影忽然了一下。幾個迫在最前的西蕃士兵猛然後退,防備他的又一次揮刀劈斬。
然而這一次,刀未再舉起。
將軍倒了下去。
在氣絕的最後一刻,他眼中的殺氣也未消去,五指更是地握著刀柄,始終沒有放開。
裴固的侄兒裴懷也隨叔父一道,死在了這一場以我死換同袍生的有去無回的狙擊戰裏。
他本完全可以活下去的。裴固強命他隨大隊一道撤退,他表麵答應,隨後卻悄然離大隊,獨自追趕上來,追隨叔父,為了百壯士當中的一員。
那個時候,他才十歲。
在這之後不久,便傳來太子宮不畏罪自盡,老聖人另立定王的消息。
這一切都發生在短短的一個月,那時裴冀還遠在淮南道剿逆民。等他終於離羈絆趕回長安,定王已登基為帝。
裴固曾對兩個人托付了信任。
陳思達沒有如他允諾的那樣如期領兵到達。他遇洪水阻道,耽擱在了半道。
馮貞平的援軍最後雖然終於抵達,又奪回北淵,危機解除。然而,就在何晉這些神虎軍的部將以為朝廷將會為裴固追封戰功的時候,沒有想到,馮貞平聲稱裴固本沒有給他送過消息,是他自己數日後探查到戰況,主發兵救援。
裴固自視過高,貪功在先,守城不力,棄地在後,險些釀出大禍,理應追責。朝廷念在裴家過往功高,對當日的棄關之罪也不予追責,是為寬宥。
消息傳開,何晉和神虎軍的許多將士憤怒至極,以致嘩變,被鎮後,何晉與幾十名帶頭反抗的將士按律當斬。
不但如此,此時裴冀也遭人告發,稱他自恃功高,暗中慫恿何晉等人公然對抗朝廷,圖謀不軌。若不是那時他的聲太高,恐怕也將陷囹圄。
崔家那樣的世族,豈會嗅不到氣味,便要崔氏歸家,與裴家斷絕關係。
崔氏斷然拒絕,割發與母家劃界。
在一個寒風颯颯的冬日清早,承天門上街鼓擂第一聲,一縞素,牽著歲的兒子來到皇宮南大門丹門外,麵北下跪,申訴鳴冤。
不是為亡夫冤。
將軍大罪,未能盡到守城之責。但何晉以及所有那些將要獲罪的神虎軍將士,他們無罪,是奉將軍之命行的事。
母子跪於宮門之外,引發全城圍觀,亦震了朝廷。當天百上朝,是從跪在道中央的母子邊避讓走過去的。
當天的朝會上,也無人說話,即便是此前主張嚴懲裴冀和神虎軍反叛將士的人,也閉口不語。最後是帝念崔氏大義,何晉等人這才得以去罪免死。
但隨後,那支曾為平立下過赫赫戰功的神虎軍肢解,原來的將士或散,或被分融到了別的軍中,這個番號從此消亡,如同從未存在過一樣。
“你的母親……的子太烈了……”
崔道嗣歎息,“當時不是舅父主家,舅父實在有心無力。不過事後,陛下也未怪罪你母子二人,倘若能鬆口,舅父無論如何也會將你留在京中的,不至於你一去就是多年,飽風沙之苦……”
“母親當日安排得當,我很是激。”
裴蕭元平靜地說道。
崔道嗣一頓,片刻後再次開口:“你有如此心誌,實屬難得,舅父很是欣。”
“如今終於回來,也是你應得的。這回朝當差,舅父已去韓克讓那裏打聽過,他雖推說未定,但以我之見,應當不至於過低。不過,高低都是無妨,你無須過慮。”
“還有,你回來了,往後難免也會與當年的人在一起。他們如今地位不低,勢也不小。陳思達是如今軍神武大將軍,與柳策業做了姻親。宮中已薨的馮妃,則是馮貞平的兒,育有一位皇嗣,是為康王李澤。可巧,陳思達與馮貞平前些時日都在我麵前問及你,對你很是欣賞。舅父雖然無用,將來在朝堂裏為你打點一番,還是能做到的……”
裴蕭元霍然起。
他這個突然的舉,令崔道嗣也猝不及防。他停話,了過去,隻見外甥雙目轉向自己,緩緩出一縷笑意。
“舅父好意,甥男心領,不敢勞煩舅父過甚。打擾舅父也有些功夫了,告辭。”
他向崔道嗣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轉邁步去了。
崔道嗣著他離去的背影,眉頭不由地鎖了起來。
皇帝即將到來的萬壽之慶,金吾衛那從下至上離譜到荒唐的所謂誤報,還有一別十數年,如今已變得完全陌生,令他也不心所想的外甥……
一切自然不會如起來的那麽簡單。
崔道嗣有一種覺,自今日起,這座平靜了多年的帝家城,或又有一場的風暴正在醞釀,也不知何日,長安的雨,便將淋落在每一個人的頭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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