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晌用過晚飯,親戚們漸都家去了,男客們應要吃酒劃拳,散得慢些,玉領著秋五太太回房來。池鏡仍在小宴廳那頭陪客,母兩個便進到臥房里,丫頭端了茶來。
今日跟秋五太太來的丫頭不是珍娘,玉多問了聲,娘臉就很不好看,看樣子立刻要破口大罵,玉忙“噓”了聲,瞥一眼簾子道:“你當這是自己家里呢,又要嚷嚷。”
秋五太太雖咽了罵,臉上仍滿是生氣神,“我正要告訴你呢,你爹昨日請你梅姨和我說,想把珍娘抬做姨太太。那個丫頭,也不知你爹的眼睛幾時到上去的,昨日和我說,差點沒把我氣死過去!”
以為玉聽了會吃驚,想不到玉非但不驚訝 ,反而笑起來,“珍娘年輕,相貌又過得去,到上也不奇怪,咱們家里本來也沒兩個像樣的丫頭。你應沒應呢?”
避而不答,“珍娘算起來還是我的外甥孫,哪有老姨公討外甥做姨太太的道理?”
玉抿著茶笑道:“要認真算起來,那都是八百里開外的親戚了 ,不過按著輩分你一聲姨婆。你到底應沒應?”
秋五太太對著略帶譏諷的微笑,眼神開始閃躲,一扭頭說起別的,“你快把東西拿給我,我好家去了,我和你爹都出來了,家里沒人不放心。”
說好是回來拿些仙哥使不上的東西,早都包好了,玉丁香取了來,親自遞到手上,“往后這些事,你一句也不要和我抱怨,反正都是你老人家自找的。”
秋五太太原還想還問要點別的東西,一聽這話,罷了,也別討氣慪了,只裹了包袱皮,廊下著丫頭并玉一道往門上去。
連家只一輛馬車侯在那里,秋五太太擔心乘了去,一時連秀才也要走,又沒車,便自己走路回去,將馬車留給連秀才。
玉十分瞧不慣,兩眼直朝天上翻,“我們這里又不是沒車送他!”
秋五太太這才笨拙地登輿,玉在下瞧著那臃腫的子,又想起下晌和幾位年輕在老太太那邊廊下打趣的話。
們說和池鏡好,可再要好的夫妻,也難逃老的這一天,人老心老老,剩一層皺的皮蒙做表象,其實無論怎麼看都難看。但誰有辦法避免?有始就有終,知道不管什麼都是一樣。不過此刻再想著這些,已不覺怎樣灰心,仿佛是坦然接了這不可更改的宿命,反而想著該把當下的日子過得盡點。
料想池鏡今日一定沒吃酒,回到房里,便命小丫頭去預備醒酒湯。金寶在小書房里聽見,有些吃驚,放下活計過來,在罩屏底下著好笑。
玉斜一眼道:“你在那里笑什麼?”
金寶笑著撇兩下,一句沒說,轉背要走,玉在后頭恨道:“早該打發你出門了!”
金寶回首笑道:“那敢好,我爹媽正想求老太太呢,爺行行好,幫著說句話,回頭我了親,還回來這屋里做個執事的媳婦。”
玉磨了磨牙,直坐到天凈黑,仍聽見外頭有管弦說笑之聲。玉耐不住,特地背著金寶去了個小丫頭進來吩咐,“你去外頭看散了沒有,要是沒散,囑咐永泉他們別都只顧著吃酒,一會把你爺送回進來,估著他吃了不酒,絆倒在那里就不好了。”
旋即聽見金寶走進來一笑,“你就放心吧,永泉他們幾時有那份膽子,放著主子不管自己高樂去?你這個人吶,不關心的時候什麼事也不問,關心的時候也嘮叨起來,這還用囑咐麼?”
“誰關心了?”
“噢,不關心的時候又是熬醒酒湯又是打發人去哨探,那要是關心起來,又是怎樣呢?”
恨得玉將撳在榻上咯吱,屋里燈點得大亮,敞著門窗,月撇進來好幾片,廊下還有幾個丫頭在坐著說話,也聽得見些蛩聲。金寶笑著大喊,翡兒們也進來,反將玉撳在榻上咯吱。
池鏡甫進院門就聽見一片笑聲,從哪橙黃的窗戶門里出來,春夜的風拂著面,忽然拂去了這一日應酬的疲倦。走進門來,看見那邊暖閣里大家在鬧,玉給人咯吱得裳也了,頭發也散了,笑得沒了力氣,兩手不是急著按這里就是捂那里。
倒在榻上,忙隔著鏤空罩屏呼他,“你快、快來救我,們要造我的反了——”
池鏡抱在胳膊欹在罩屏旁邊,笑道:“你求求我,說兩句好聽的。”
玉不愿,仍在榻上笑著掙扎,“我要扣你們月錢了!”
兩個小丫頭有些猶豫,金寶指揮道:“摁著,怕什麼,你們才幾個錢,扣了,三爺補,三爺補不補?”
池鏡道:“若是得你們說幾句話求我,我就給你們補。”
后來玉笑得眼淚流出來,只好和池鏡討饒,“你要聽什麼一會說給你聽,當著這些人你也不怕臊,快趕們出去!”
池鏡方走過來趕們 ,“好了,看在我的面上,就饒了吧,明日來拿賞錢。”
眾人這才出去,玉忙爬起來,趴到窗戶上去朝們嚷,“明日我才要和你們算賬!”
誰也不理,忿忿地扭過頭來,和池鏡說:“金寶就是頭一個,我說早點打發出閣算了,偏你舍不得。”
池鏡一臉發蒙,“我幾時說我舍不得?你又幾時說過這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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