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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坡坐下來寫,玉在旁邊椅上坐下,眼不知往那里看,就放到他筆下,忽然問:“你不是給你媳婦打了個四兩重的銀鐲子麼?怎麼不拿去典換了?”
“那是聘禮——”
言下之意,不好的,怕傷了夫妻分。可就好來傷他們之間的分,失地微笑起來。
的目他覺得像小刀子比在他筆下,唯恐他寫錯了似的,他也知道一向很明,尤其在錢財上,所以格外怕寫錯,稍微寫錯一筆,就怕以為他是故意想賴賬。
因為窘慌,果然寫錯了,他抬頭看,發現攢著眉。他從未在面前覺得如此難堪過,忙換了張紙,匆匆寫完,攜銀子落荒而逃。
秋五太太還提著那借據在看,因不認得字,便玉再看一遍,“你認真看看他寫得對不對,可別了什麼。”
“什麼?”玉抬眼憤恨地瞪,“難道人家有意要賴你什麼?這麼些年的鄰居,人家幾時來朝你借過錢?”
秋五太太謹記著連秀才的教訓,因此不能和頂,嘟嘟囔囔道:“我是好心,借錢的事難說,一時半刻又還不起,借據還不得看清楚?”
這事理應慎重,因此午間池鏡過來,秋五太太便拿借據給池鏡看。池鏡也不知是誰的借據,坐在那椅上漫不經心地接過來,朝西廂去,“在屋里做什麼?”
“睡覺,早上起得早了。我去。”
池鏡忙住,“讓睡吧,擺好飯再喊。”一面低下頭看借據,十兩二錢還要打借據,真是他們連家的做派。他自暗暗好笑,忽見落款是西坡的名字,陡地神一振,“那王西坡來借錢?”
秋五太太在旁抱怨,“可不是嚜,自我們搬到這宅子里來,你爹做了,都當我們是發達了,今日這個來借明日那個來討的,有些抹不開面,只好借給他們。這王西坡我本來不想借,又不是什麼親戚朋友,不過是鄰居,當我們冤桶啊?不過三丫頭心腸好,一定要借他,所以我替留心留心這借據。你看寫得對不對?”
池鏡頭一回覺得他這岳母說話中聽,笑著把紙張撂在桌上,請坐下,“您和我細說說,他是怎麼來借的,玉又是如何說的?”
難得見他有話問,秋五太太高興得很,忙從頭到尾細將西坡早上來的事詳說了一遍。池鏡聽下來,真是激蒼天,總算這曾是冰清玉潔的一對苦命鴛鴦也卷銅臭味里來了!
不待午飯擺上來,他就去推開西廂的門。見玉睡在床上,他暗笑不迭,到床前立著看。像是夢里也不高興,眉頭鎖,神厭倦。
他在床沿上輕輕坐下來,比及珍娘來敲門吃飯,玉睜開眼看見他的背影,忽然到這世上只有他和同命相連,只有他不論是不是非得已,都不會想著要在上盤剝什麼好,他不缺錢。
這令到一種安全。在后頭懨懨而無聲地笑了笑,懶倦地坐起,“你是幾時來的?”
池鏡回頭玩笑,“怎麼,真要拿掃帚趕我出去?”
玉敷衍地笑了下,聽見爹的聲氣,便想起要的事,掀開被子往前坐,“昨日我爹跟你說的話,你不要幫。”
“我都應承他了。”
“應承他又不是不能反悔。”玉低頭笑道:“你今日應承他,明日就還有事求你,將來他要做皇帝,你也幫著他造反麼?”
“你都不想幫,我也樂得管這些事,就怕他不高興。”
“誰理他高不高興。他那個人,你許他多好他也不會知足,反而助漲了他的貪心。”
池鏡品這話很有意思,便將那借據出來遞給,別有意思地向挑一下眉峰,“你娘我幫你收著 ,我看這錢也不很多,借據也沒什麼岔子,你自己收著吧。只是不知他幾時還,這上頭沒寫明日子。”
玉有些發窘,倒不是因為和西坡來往心虛,而是和西坡有了銀錢上的來往,偏又給池鏡知道了,像另有一種不堪暴在他眼皮底下。
匆匆把那借據折起來揣進懷里,“我沒他寫,他也不曉得幾時能還得起,還得看他老娘的病。”
“難道他老娘一世不好,這錢就一世不還了?”池鏡起笑起來,有意無意地說:“有句話 說救急不救窮,他急一時,借他也沒什麼。就怕有一回就有二回,他能生巧了,往后三番五次來借,你還借不借?”
玉也怕這個,想到那局面總是難看的,好像和西坡若有似無的從前,卻要在賬單上一筆勾倒了。
“他不是這樣的人。”說,沒看他,走到妝案前理頭發整衫。
池鏡在后頭異樣地笑著,“沾上錢可就不好說了。”
玉假裝沒聽見。
這廂過飯廳里來吃飯,連秀才并無異樣,昨日的事也沒提起,顯然是有些怕了玉,吃完飯也沒好拉著池鏡久說。玉估著茶吃完了,由西廂房里踅出來咳嗽一聲,他便識趣地立起聲請池鏡,“看這天像要下雨,賢婿還是先回府去,只怕一會耽擱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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