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笑了一笑,“瞧,連你都看出來了,就是心眼小容不得人。雖然我們這樣的人家是這尊卑有別的規矩,可大老爺房里那幾位姨太太,瞧讓管得,大氣也不敢出,日家魂一般。”
玉看得出來,老太太這個人,在面前太說誰不好有“離間骨”的嫌疑,太說誰好,也有“里勾外連”的嫌疑,這人就是疑心重,得就事論事才能合的心。幸虧眼下和各房都沒干系,犯不著偏著誰說話,池鏡也還爭氣,近來也無事惹老人家不高興。
次日一早,家打發了輛馬車來接,玉包了兩件裳,辭了老太太出去。一登輿嚇一跳,竟是翔坐在里頭,顯然他誰也沒告訴,連絡嫻也不知道,所以沒人出來招呼。
他還是那,除了姻親關系上必要的禮尚往來,私下不到池家走。玉想,如今因為和池鏡的事,他大概更不愿和他們家往來了。
抱著包袱皮忐忑地坐到一邊,盤算著開口該說點什麼。然而忽然發現說什麼都很徒勞,因為在這沉默的空氣中,覺彼此都已陌生得異樣。半年景,足夠將本不悉的完全變得陌生,他們相的時還沒有分別的多,盡管曾同床共枕,但靈魂從未相親過。
清晨有涼風從皮上流過,玉竟發起呆來,若有所失。
翔倒先開口問:“你知道我是幾時回來的麼?”
玉這才去看他,“聽昨天來傳話的小廝說,你是初九那日到的?”
他笑著點頭,半點沒變,只是人略微瘦了些,著時的眼睛里的溫失落了一片。玉想,其實即便沒有池鏡的事,他眼里的溫遲早也要失落的,沒有哪份經得住長日久別。還不好比儷仙,那是他的妻室,隨它天長路遠,他想起儷仙來時,總是個家的記號。而什麼也不是,單是一線細弱的,隨刻就能斷裂的。
所以闊別多時,對他已沒了愧疚,只是有些尷尬。想必他也對沒了眷。
翔也有尷尬,覺得的面目和記憶中不大一樣了,又說不出哪里不一樣。想來是因為和池鏡勾搭在一起的緣故,想到這一點,不能不生氣,“知道我初九歸家,怎麼不自己回家去?”
玉沒說話,他替答,“聽說你如今在他們老太太屋里,想必是節下忙,給事絆住了?”而后自己也覺得這謊話可笑,就說:“還是池鏡不放你走?”
終于說到這里,玉反而松了口氣,“二爺一定都寫信告訴你了。”
“他說的我不大信,他那個人一向聽風就是雨的。我想親口聽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玉低下臉,“他這回倒是說的實在話,是真的。”
翔聽后自然憤懣,一干而純粹的怒氣竄起來,可能也有點悵惘,但沒有想像中那樣傷心。他知道是半載化解了先時那愣頭青似的沖與激,當下這怒氣,完全是出于一個男人的自尊。
這自尊又因為上的是池鏡,益發強烈,甚至有些后悔當年把他從池塘里撈起來。他吐出口氣,“是不是池鏡你的?”
玉沒作聲,他已代想好了理由,“他有權有勢,你你也沒辦法。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那是什麼樣的人?玉忽地想笑,他對的了解還是那樣一廂愿。可人家說好,也犯不上反駁說不好。就笑了笑,“沒人我。我那時是什麼心到的你們家,后來就是什麼心到的池家。”
翔覺得這話模棱兩可,卻沒空追問下去,此刻馬車已走到家門前來了,他囑咐了一句,“家里別的人都還不曉得這事。”
意思是讓也別提起,男人到底還是在乎臉面的。玉自然沒說,不過難道永遠不說,就這樣稀里糊涂地混下去?混過幾日,他仍回江做他的,名義上還是家的人,事毫無進展。在自然沒什麼損失,不過池鏡又可以松快了,還有回去的路,他也不必再覺得這份責任迫。
想想不甘,散了晚飯,回到西屋來,向翔坦白道:“我不能再待在你們家了。”
翔門還沒闔攏就聽見說這樣的話,有些驚怒,不知道是出于自責還是迫不及待。他笑著轉過臉,“我并沒有說要趕你走。”
玉不明白,“為什麼?”
自然有怕傳出去不好聽的緣故,這類閑話和說他“懼”不是一樣,外人笑儷仙吃醋厲害,終歸還是認同儷仙在乎他。
另一些緣故,他自己說出來:“你還有別的地方可去麼?難道在池家做丫頭比家好?池家人口比唐家還復雜,你從前在唐家的委屈還覺不夠?”
玉待要開口
,他卻搶先冷笑一聲,“你還是你以為,池鏡會對你有什麼妥善的安排?”
他比還知道池鏡不會,“池鏡將來是要仕做的,以他父親的勢力,他早晚也是一朝重臣,勢必不會久居南京。難道他去哪里赴任,還會帶上個小妾?你趁早別犯那個傻。”
翔一面心平氣和地說著,一面走到榻上坐下,心里的怒氣從未浮到臉上。玉因此想到最初對他的印象,總是和氣地笑著,朋友起哄,開他的玩笑,他也不生氣。好像永遠不會發火的一個人,第一次聽見他發怒,是對儷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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