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了怔,只好搖頭,“沒有。就是不知道信里寫了些什麼,我還沒看呢。”
“還不是那些沒用的話,有什麼可看的?”池鏡笑了笑,子偏回去,向角落里靠著背,“你想看?”
玉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沉默。
池鏡又吭地笑了聲,“里頭就是寫著再好聽的話也不作數了,反正他下一封信,一定是來興師問罪的。不如這時不看,免得下回看見那些翻臉無的話,想著這回這些甜言語,益發傷心。”
有時候也不知怎的,他說的話偏能說進心里去,不過傷心倒不至于。玉忽然有幾分釋然后的輕松,惆悵地微笑起來,“害你們連朋友也做不了。”
池鏡深吸一口氣,笑道:“其實要算真的,我并沒有什麼朋友。”
他那角又滲出來了,玉看見,拾起絹子替他揩,“開口吧,一會又裂開了。”
他把那只手拂下去,玉的眼睛也跟著手放下去,看見他把的手放在他上,他松松地握著,一個虛妄的姿勢。從手上又到他臉上去,他的腦袋向角落里倚著,臉偏在那里,越笑越有些悲哀的神,越笑越像在哭似的。
歸家給金寶們看見他臉上的傷,一時都忙起來,一個打水給他搽洗,一個急著找干凈裳給他換,一個著使小丫頭到翻治外傷的藥。
青竹又是氣又是嘆,“給老太太聽見你又在外頭打架斗毆,還不知怎麼教訓你呢。幸而近來老人家也不問外頭的事,只在屋里靜養,你趁在養著,也趕把你臉上的傷弄好,免得到時候又問起來。”
還有個丁香的大丫頭,憤憤不平地走來問:“是給誰打的?什麼人這樣膽,連池家的三爺也敢打!還不使人告訴衙門里一聲,將那人抓起來治罪!去永泉來,他日跟著三爺出門,是怎麼伺候的?”
池鏡皺起眉頭,“
吵嚷什麼?怕老太太聽不見?”
金寶也勸,“還問什麼?他自家都沒所謂,要你們來急?”說著替池鏡換了裳,只乜著眼問他,“骨頭可打著沒有?”
都是些皮外傷,池鏡只說是在外頭吃酒和個酒瘋子鬧起來,沒什麼不得了,也不請太醫,眾人也只好罷了。鬧過黃昏,到底傳到后頭燕太太那里,燕太太想著不能不問一聲,便了池鏡過去。
池鏡還是那些話,燕太太也不論真假,只淡淡地囑咐,“丫頭們拿上好的藥抹了,好歹在老太太子好起來之前,你臉上的傷也要好起來,免得給問。”
老人家一問,不得又要怪做母親的不稱職。雖然也不見得是真心疼孫子,可但凡有個教訓媳婦的理由,一定是給抓著不放。
池鏡笑著點頭,“母親放心,不過是點皮外傷,過幾日就能好。”
燕太太在榻上側坐著,輕輕點兩回頭,就把臉轉過去了。炕桌上擺著副骨牌,沒聽見聲音,以為他走了,翻了一張,在昏昏的燈影里一睞眼,見他還在跟前立著沒走,也不知賴些什麼?以致不得不添上耐心多問兩句,“近來天氣熱了,丫頭們可想著吩咐廚房熬煮些消暑的湯你吃?”
“常吃著的。”
燕太太好像是給架著,繼而問:“什麼湯?”
“百合蓮子燕窩湯。”
燕太太吩咐跟前那媳婦,“廚房往里頭添點荷葉,跟蘆笙的一樣,別看荷葉苦,最能消暑熱。”
那媳婦自出去吩咐,屋子里驀地空下來,坐著立著兩個人,又像沒有人似的,靜得出奇。池鏡看見那張方臉的下頜角,好像炕桌的棱角,是冷的的,毫無人的,蠟黃的蒙在臉上,使那張臉顯出種黃土地的滄桑。有時候,比他父親還像個四十出頭的男人,偏偏又是個人的骨架,眉眼,姿態,很是古怪。
古怪又怎麼樣,他仍然想從上榨取一點母的慈。但很吝嗇,他能出這幾句關懷的話,也多半是出于老太太那頭的力。
他非常清楚本懶得敷衍,不過有什麼關系?又不是這一天才發現的。他知道自己下一次到這屋里來,站在面前,一樣還是會俄延,迫使不得不裝模作樣地應酬他幾句。
就像他一樣知道,不論玉有沒有他,他也還是會和纏下去。
其實相形之下,玉比他們要好一點,起碼有時候令他分不清真假,總能給他保留一點自欺的余地。
趁著有傷,次日便不往史家去了,只打發永泉去史府告假。早上起來就聽見素瓊的聲音,踅出臥房一看,人果然是坐在椅上和青竹說話。
池鏡一樣笑著和問候,沒事人一般,仿佛前些日子沒來的事他本沒能察覺。素瓊也顧不得了,眼睛只在他臉上轉,果然有些傷。
忙問:“鏡哥哥是和誰打架了?外頭那些人都不講個王法麼?”
青竹道:“說是個醉漢,他懶得和人計較。”
素瓊扭過臉來,“那跟著出門的小廝呢?怎的不攔著?”
“說是當時沒在跟前。”
池鏡見發急,就沒所謂地笑笑,“一點小事,不值當瓊妹妹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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