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屋里只點著一蠟燭,說是省檢。玉看也看不清,有個沒搽到的地方,香蕊握著條白絹子一抹,轉頭就罵:“真是慣得你不知道是誰了,連個差也不會當,你先前在唐家也是這樣睜眼瞎?這麼些灰你就瞧不見!”
折騰到三更才許玉回房去歇。玉闔上門來便覺得頭暈目眩,傷寒重了些,卻不去煎池鏡給抓回來那幾副藥,反而都拆了倒在墻底下那簸箕里,次日起來,麼拿出去丟了。
如此病就放任著病下去,更兼給儷仙這麼故意磨折著,果然不出兩日,人就病倒了,爬也爬不起來。儷仙打發香蕊去瞧了一次,見真是病得厲害了,雖不再支使起來做活,卻也不請大夫瞧。
給文英知道,轉去告訴太太。太太靠在床上長嘆,“我也不知是犯了什麼冤孽,自來我家都是上下和氣,就有個吵架拌的,也都是小事,大家轉過頭還是一樣的。偏是這兩人一個是水,一個是火,天生不容。”
然而自己也病得如此,近來連下床走幾步都沒神,哪還有去調和的心力?只好吩咐張媽將常日看的大夫請來給玉看診。
那大夫下晌來到這邊屋里,開下副方子,儷仙守在旁邊問是多錢。大夫道:“抓得齊一副藥約是八十文。”
儷仙一把抓起藥篇子甩甩,“一副藥八十文,先抓三副,豈不是二百四十文?”
說話暗暗朝香蕊遞個眼,那香蕊便送著大夫出去,到外頭另請大夫開了個不溫不火的方子,治得好治不好兩說,揀便宜的要。
后又親自拿著這方子往鋪子里抓藥,路上一想,儷仙是個外強中干的,等日后玉的病好了,人肯常說些話,沒得又哄得儷仙心,不如趁此刻放病死了為好。因此到了鋪子里,竟未拿方子出來,反伙計隨隨便便抓了副潤腸通便的藥拿回去敷衍。
又說玉算準了隔日春分,太太預備一席春菜,必要請絡嫻回家來吃。故此連這藥也不肯吃,竟暗暗拖到隔日,果然病得起不來。
絡嫻這日來家,聽說玉病著,先瞧過太太便轉來這屋里瞧玉。進門見玉撐著要起來迎,忙闔上門過去按,“你只管睡著,不要你起來迎。”
玉半倒不倒地撐在鋪上笑,“總要起來給你倒杯熱茶吃嚜。”
“不用你,我連盅茶還倒不來?”絡嫻自去倒了茶,搬了四足馬蹄凳到床前坐。端詳玉臉慘淡,發烏,抬手一額上,更是燙得嚇人,“我的老天!怎的病的如此了?”
玉墊著枕頭倚在床頭,淡淡地笑說:“近來開春,我見晴起來了,就把里頭的裳減了兩件,誰知風還是冷,就吹病了,都是我自己胡作的。”
絡嫻狠翻了記白眼,“你還瞞,我都聽文英說了,你這病分明是給大嫂折騰的。大哥這一走,可不是逮著空子整治你了?我告訴你吧,這還輕的,等你好起來,往后花招子的還多著呢!你也真是的,文英勸你搬去我娘屋里伺候你怎麼不去?在我娘眼皮底下,好歹還有個忌諱。”
玉往日說話就細聲細氣的,這一病,益發游系,笑也力不從心,連眨眼也顯得費力,“你還有個不知道的?就連太太我們這大也并不怎樣懼怕。太太本來子不好,我去到跟前,大常日往跟前去言三語四的,話里頭不免帶著太太偏心一類的話,太太聽見心里存了氣,于的病哪里好得?非但我不能孝敬太太,反給老人家招些氣生,我就該千刀萬剮了。”
這話也對,儷仙那張簡直沒個上下高低,絡嫻想母親原也是個多心的人,每常聽見些閑話自己就放不開,要慪個半日,往后更聽得多些,病豈能見好?
因此自己忖度一晌,把一噘,“干脆你收拾收拾,跟著我到我家里去。”
玉心里“叮咚”一下,仿佛守得云開見月明。臉上卻掛著詫異與為難,“這如何使得?我又不是你們池家的人,何況太太
和大也不能答應。”
絡嫻卻越想越是,自己先篤定地笑起來,擱下茶預備要走,“沒什麼使不得的,趁我今日來了,索就一道帶了你去。太太那頭我自有說法,老人家準保答應的。”
玉還待要說,絡嫻已等不得了,果然風風火火回轉到太太屋里把這話說了。
太太張口就笑,“哪有這樣的規矩?你哥哥的房里人,不好好在家里守著,你帶到婆家去?人家知道了還不笑話?你婆婆曉得了,也要挑你的理。你這丫頭,就是和玉好,也不過勤回來瞧瞧就是了,帶在邊,虧你想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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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宋 項安世 《西坡》
第31章 春風扇(十二)
按說絡嫻心里已打定了主意要領著玉去,一半是為玉,一半也是為自己。聽見太太不答應,倒不急,親自由文英手上接了藥來,一面坐在床沿上服侍太太吃,一面細細把道理說給聽:
“我曉得不合規矩,不過我給娘聽,看看我這話對不對。我因想著我們老太太到底上了年紀,有許多事都不能親力親為了,近來看好像有意思要把些事放手給我們這些人來辦。年節的時候,就把燈籠紙扎那一項給了我,還虧得玉替我出了個主意,事辦得漂亮,我們老太太高興,當著闔家好些親戚的面還夸贊了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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