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里聽得見外間迸濺的雨水聲,砸在琉璃瓦上,其勢如瀑。
姜月見投筆,看他兩側著鬢角的發逐漸被烘干,嫣然地勾起了紅,“過來哀家這里坐。”
他從羅漢床上下來,聽話地向靠近,姜月見讓出半邊的椅,坐下后,蘇探微視線一低,發現在臨摹《滄瀾篇》。
拓本被翻閱無數次,已能顯而易見地看出褶皺和黃暈。
這本是他給的。
那天,他乘月踏足坤儀宮,本以為皇后已經眠,當他走近時,卻發現地趴在案上,正在用功。
本沒察覺他的到來,嗔怪地耷拉著眼瞼,抱怨道:“好難啊,為什麼會有這麼不聽話的筆?”
姜月見就是典型的,書讀得不怎麼樣,文房四寶能架滿一屋子。寫不好字怪筆不行,背不出文章怪人家寫的東西佶屈聱牙,不然,總不可能是自己有錯。
楚珩眼中或許有自己都未察覺的寵溺,明知道這麼懶散的一個人。
“朕教你。”
他聽到自己說。
因為聲音太過于溫,他和對視起來,彼此都吃了一驚。
那時候,兩張通紅的臉蛋靠在一起,你一筆我一劃,坐在書案前耳鬢廝磨……又怎麼,會沒有生出一丁點意?
就算只是抱薪取暖,日子長久了,還是會,有過眷。
姜月見眼中仿佛有一片閃爍的湖,隨著長睫卷起,泄了一不穩。
蘇探微先從記憶之中離,并肩而坐卻相顧無言的尷尬里,他打破了岑寂:“太后娘娘臨摹的這幅字,筆折峻瘦蒼勁,其實不適合子臨摹。”
姜月見也回過神,“哦?是麼?”
說著自己都笑了起來,“對了,哀家忘了,小蘇太醫可是殿試頭名,你的文章必是錦繡珠璣,書法也是漂亮的,哀家還未曾觀瞻,今日一定得有幸——”
拉長的尾音,猶如一口鐘轟地撞上心臟。
是,開始懷疑什麼了?
一時沒有想好對策,有些束手無奈。
但在清湛的眸巡視過來之際,蘇殿元已將一切心緒都封存完畢,只剩靜水流深,不聲,“娘娘要看,臣再寫一遍也行。”
姜月見勾:“這麼久了,還能背下來啊。”
蘇探微頷首:“能的,幫助臣獲得功名的文章,永遠銘記于心。”
“那哀家要一字不錯的版本。”
姜月見使了個壞,明知這是刁難人,可就是愿意看他被為難的樣子,眼眸輕輕地眨。
蘇探微被瞧著,結上下一滾,莫名幾分不妙,猶豫詢問:“若是有錯該如何?”
姜月見將子綿綿地靠在案上,手托香腮,偏過亮瑩瑩的明眸,“若是錯一個字,你得親哀家一下。”
作者有話說:
要是都錯了呢?可不得親禿嚕皮啦。
第31章
蘇探微執筆, 姜月見親自研墨。
他凝神在筆尖下留下正雅而秀的館閣,每一個字,都仿佛用字模印刷而出。
皓腕輕呈于墨黑的硯臺上, 不急不慢地旋轉, 推移,一油然的墨香在鼻翼兩端繚繞。
姜月見見翠袖守著,突然張口, 喚道:“翠袖,去將蘇太醫的科舉文章取來。”
按照管理, 進士的文章在考中取士之后, 會存留翰林,翠袖這會兒去,也得至半個時辰才能回來, 但姜月見一點兒也不心急, 估著時辰, 等蘇探微寫完, 還要一些功夫。
蘇探微寫字的姿勢端正,連襟口都得極其平整,一不。伴隨著香盤旁那一盞滴銅壺發出的聲聲撞,一幅清晰圓融的字,以沉博絕麗的文章形式, 躍眼底。
姜月見坐了下來, 看他落下最后一個字。
手里的墨也松了, 頭上的發髻也有些蓬, 太后的玉指將青微攏, 語調輕:“真好看。安國夫人說得也不錯, 哀家就是練上一輩子, 也趕不上你們這樣的子功。”
這種從年時代就開用功的人不一樣,上有一種這樣的人無法企及的特質,那就是專注,并習以為常。就連握筆的方式,都別扭地改了幾個月,遑論其他。
所以姜月見是那麼迫切地盼,能夠讓楚翊從小就夯實基礎,有了這些基本的,再去夠著別的,總比二十年淺薄無知卻突然要趕鴨子上架,不得已只能著石頭過河要好。
蘇探微停筆。
他的手指很漂亮,長而細,骨節分明,如春意萌間山中那一漉漉的玉筍。
姜月見是膽包了天,用自己的手掌覆住了他的左手五指,寫了這麼久,這只左手一直在宣紙之上,皮沁著些微的涼意,姜月見用自己溫暖的掌心嚴合地傳遞著燒灼的熱度。
那種溫,是噙著甜的香的。
姜月見的眸生得漂亮,帶妝的眼華貴而濃麗,輕輕一挑就是萬種風,端凝時不而威,然而當展出小意與溫時,這雙眸子便是氣蒙蒙的,宛如蓊郁的森林披上了一層半的霧凇。
只要是個正常的男人,都不可能抵擋得住,這種近在咫尺的。
蘇探微一沒,然而頜下,結不控制地滾,管里有什麼摧枯拉朽在奔涌。
太后湊近,伴隨著作,呼吸一圈一圈地擴散到他的耳邊,伴隨著心跳撞的搏擊聲,響作剪不斷的一團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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