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珩是在淡淡的飯香味中醒來的。
床邊的窗紙著青白,遠約傳來雄打鳴的聲音,天就要亮了。
他居然在屋子裏,躺在真正的床上,上還蓋著一床藍花的布棉被!
嶽朗就躺在他邊,睡得正,鐵珩用臉上他的額頭,溫涼溫涼的,終於退燒了。
他坐起,卻發現雙手都纏滿了白布,著一濃濃的藥氣。
“嘩啦”門簾一掀,傅懷仁的兒小璿走進來。上的棉是極和的丁香,映在熹微的晨中,清秀的容彷佛一朵初開的花。
孩手上端著個木托盤,更顯得皓腕如玉,幾支細細的銀鐲撞在一起,叮叮的十分悅耳。
小璿一看鐵珩卻著急道:“千萬不要!你手腳都凍傷了,我才給你敷了藥!如果不好好治,回來爛掉了,你可別哭!”
昨晚一直沒說話,此時一說話,脆生生的,更兼眉目流轉,一副小兒的嗔。
又聽傅懷仁喊道:“小璿,來幫我抄藥方。”
“來啦來啦!”小璿答應著,把托盤放在床頭,“手還能拿勺子嗎?能拿的話先把粥喝了。千萬別把敷的藥弄掉。”
“小璿!”傅懷仁又喊。
“就來啦!”小璿應了一聲,嘟囔道,“自己把字寫得工整一點,讓別人都認得多好……”走到門口回頭,“你弟弟的藥我一會送來,你別擔心,他已經沒大礙了。”又笑一笑才掀簾而去。
已經忘了有多久沒好好吃過東西了,鐵珩捧起粥碗,溫熱的菜粥帶著些微薑的辛辣,吞腸,有說不出的味,片刻全都熱融融的。
最簡單的食,卻是已經久違的溫暖。
鐵珩小口小口喝著,每口都那麽珍惜,嚼了又嚼,簡直舍不得咽下去。吃一小半,又把嶽朗搖醒,一勺勺喂給他吃。
小璿一陣風似的端藥進來,對嶽朗說:“這回到你吃藥了。”
嶽朗靠著鐵珩上,一點都沒。
小璿逗他說:“藥有點苦,鐵家弟弟,你我聲‘好姐姐’,我給你拿塊巧果兒來過口。”
嶽朗還是一不,鐵珩苦笑著替他說:“他不姓鐵,他姓嶽嶽朗。”
小璿渾然沒覺出異樣,小聲道:“原來你們不是親兄弟啊,”過來拍嶽朗的頭,“來,小嶽朗,聲姐姐……”
沒想到手還沒到,嶽朗卻猛然向後一,差點灑了藥。他已經躲到床最裏麵的角落,胳膊抱膝蓋,盡量把一團。
鐵珩忙接過藥碗:“還是我來吧。”
小璿疑叢生:“咦,這是怎麽了?”
“等一下。”傅懷仁大概已經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這時兩三步走過來,對著嶽朗眼睛仔細看。
嶽朗視若不見,聽若不聞,雙眼空蒙蒙的,本沒有焦點。
鐵珩忙下床,整理好裳,對他深深拜下去,謝他對嶽朗的救命之恩。
傅懷仁拉他起來:“先別忙謝我,你弟弟的病有點離魂的癥候,不是發燒這麽簡單!”他手要為嶽朗把脈,嶽朗把頭扭到另一邊,蜷得更。
到底還是鐵珩輕聲哄著,把他抱在懷裏,抓著他的手腕遞給傅懷仁。
傅懷仁三指把住寸關尺,目停在嶽朗的臉上,眉頭輕輕蹙起,默默地把了左手,又把右手。
又翻開眼皮看眼瞼,開看舌苔……
鐵珩一顆心跟著他的作上了又下,下了又上。
好半天,傅懷仁才吐出一口氣,慢慢說道:“病因你昨晚說了,驚怒引起的心肝鬱熱,心氣不斂,傷擾神……”他拈著胡子,侃侃而談,一時忘了旁邊有人,“小兒神氣怯弱,怒於心,驚恐傷腎而水衰。神暫失其用,而現失魂之兆;於外則不言不語,四肢發……”
小璿拉一下他的袖:“爹,人家等你治病呢,又不是來聽你背醫書的!”
傅懷仁瞪了一眼,鋪開一張宣紙,蘸飽濃墨,邊寫邊說:“先用琥珀抱龍丸加減,以琥珀,朱砂,金箔鎮驚安神;人參,茯苓益氣扶正;鉤藤,石決明平肝熄風;白芍、酸棗仁養安神;這幾味君臣佐使也盡夠了,再加一味黃芪補氣生……”
小璿跺腳,嗔怪道:“又來!是不是前幾天在夫子廟,沒人聽你嘟囔,都給憋壞了?”
傅懷仁笑罵:“小妮子,一點規矩都沒有!”他被兒打斷思緒,停了筆下龍飛舞,無人能識的狂草,“我說到哪了?”
小璿抿去笑意,飛他個白眼:“剛才說了這麽許多,誰知道說到哪了?”
鐵珩低著頭,試探地答道:“先生說琥珀抱龍丸加減,以琥珀,朱砂,金箔鎮驚安神;人參,茯苓益氣扶正;鉤藤,石決明平肝熄風……”他一顆心全在嶽朗的病上,本來就在暗暗記誦,此刻立時一字不錯地重複出來。
傅懷仁瞇著眼,把他從頭打量到腳,又從腳打量到頭,這才點了點頭,悠然開口道:“藥隻能治,心裏的病還得自己化解,這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鐵珩搜遍全,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掏了出來,那塊白的玉佩溫潤晶瑩,襯在幾枚銅錢之上,顯得極為顯眼。
傅懷仁歎口氣,溫言道:“你如今在落難之中,錢還是留著抓藥吧。我雖然不是很懂,卻也看得出這塊玉佩價值不菲,是件有來曆的好東西,更不能收了。你弟弟的病不宜奔波,正好最近病人太多,小璿一個忙不過來,要不你先住下幫著幹點雜活?”
鐵珩豈能不知他是有心全他們兄弟兩個,連忙拜謝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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