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嘟嘟鬧了半夜，甚至把相距不遠的鄭收兩人都驚了，拍門來問發生了啥事。

哭到後來，他自己哭累睡著了，卻仍然抓著雲蘿的角，還要時不時的睜開眼看一下，睡得很不踏實。

之後的幾天，他一直亦步亦趨的跟著雲蘿或文彬，絕對不讓兩人一起離開他的視線，甚至在開學之後拒絕去學堂，愁得鄭穀和劉氏頭髮都白了好幾。

這個年，夫妻倆其實過得不太安穩，歸結底全是因為鄭玉蓮的那一點破事。

老爺子突然大變，對鄭穀這個以前從不重視的二兒子投注了極大的期，隻相信鄭穀能給他的小閨找一個還算過得去的人家。

到瞭如今這個地步，他也不敢再期鄭玉蓮能嫁個好人家，隻要過的去就行，不傻不殘，哪怕年紀大些、家徒四壁呢，總好過繼續把小閨留在家裡。

就是這樣簡單的要求，他都不敢把事託給長子和長媳，放眼去，值得他依靠的就隻有鄭穀這一個兒子。

這一次，連孫氏都沒有再出幺蛾子。

當然，就算想鬧騰，也無施展。

在床上癱了一年多，已經深深的意識到了曾經被寄予厚的長子到底有多不可靠，而曾經任由扁圓的次子也已今時不同往日。

如果說鄭穀還隻是脾強不，但好歹會經常來看兩位老人，鄭收卻因為雙胞胎和雲梅的接連出事，老兩口卻偏心長子息事寧人，對他們的見極深。雖不至於斷絕往來，但若非必要，他絕不輕易到老屋。

所以，看來看去，鄭大福覺得隻有次子才頂得起事，而且那兩口子一向厚道，肯定不會坑害親妹子。

這真是給夫妻倆出了一個好大的難題。

從年前到如今正月都過了大半，一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婆往村裡跑了好幾趟，鄭玉蓮的親事卻依然遲遲定不下來。

劉氏那樣厚道的子都忍不住跟人抱怨，時至今日，小姑為何還能這樣挑剔？明明連朱大郎那樣的人都看得上，婆來說的那幾戶人家雖然有些不如意，有各種各樣的問題，但未必比不過朱大郎。

貧困人家娶不起媳婦，年紀大了，死了婆娘或一直，有個人願意跟著他們過日子就已經很滿足，他們並不會很在意方的貞潔。

寡婦都不愁嫁，鄭玉蓮卻為何寧願跟侄婿廝混都不願意正經的嫁人？

是的，劉氏總覺得鄭玉蓮並不是真的以為那些人有多麼多麼不好，而是單純的不想嫁人。

這可真是愁死個人！

今天，鎮上的婆又來了，劉氏不得不著頭皮到老屋去接待婆，頂著李氏的冷眼，如今也已經很淡定了。

婆姓管，人稱一聲管媽媽，是慶安鎮上數一數二的，縱橫慶安鎮幾十年，從沒有說不的，如今雖然在鄭玉蓮這兒了不止一次壁，但這並不能消退的激。

千挑萬選，今日又挑中了一個合適的件。

那小夥姓馬，家就在鎮上，家境雖不富裕，卻也有一個不小的院子，因為養弟妹耽擱了年歲，如今年已二十有八，弟妹都已家，他也能安下心來給自己做打算了。

馬大郎下頭有兩個弟弟，都十分敬重長兄，知道兄長是因為他們才耽擱了自己，如今他們都有了各自的小日子，不再是兄長的拖累，便主說不願跟兄長分父母留下的祖宅，等大嫂進門之後，若不嫌棄，他們願對如大哥一般敬重，若大嫂嫌棄，他們願按月給錢，就當是賃瞭如今暫住的屋子，日後也會儘早搬離。

除了三間三廂的房產外，還有八畝良田，兩個弟弟也都不要全讓給了兄長，馬大郎願意拿出其中的一畝良田做聘禮，另有銀戒指、銀手鐲和若乾裳料子。

江南地貴，一畝上等良田的方價格是十八兩，但在很多時候，你就算拿著二十兩銀子都未必能買到一畝良田。

所以馬家拿出的這一份聘禮當真是不輕了。

「馬家之前窮是因為爹孃去得早，留下一屋子孩兒，如今二郎三郎都已長大娶親，兩個妹妹也都嫁得不差，馬大郎獨得一座房子和八畝良田，以後娶個媳婦，生幾個孩子，很能夠過日子了。」管媽媽對劉氏說，「太太是金貴人，虛的我不敢說，也不敢瞞太太，馬大郎的腳有些不便，但那是傷，除了不太好看之外，並不影響日常過日子，且有一把子好力氣。」

劉氏覺得這個人選真是很不錯的，甚至覺得鄭玉蓮有些配不上人家，就算人家年紀老大，家裡窮，還瘸了。

就憑著他當年以一個半大小子的年紀，養大了兩個弟弟和兩個妹妹，且兩個弟弟都是知恩的好郎君，就可知馬大郎的人品也肯定差不了。

劉氏轉頭去看公爹，見他老人家的臉上有意，就知道他肯定也滿意。

當然，兒說親不能太隨意，該問的還是要問清楚的。

鄭大福就說：「若妹子所言屬實，這馬大郎雖年紀大了些，但他願意拿出這麼大筆聘禮，應該也有不人家願意把閨許配給他，怎麼……」

他雖然很想說他的小閨千好萬好，但心裡也明白，鄭玉蓮真沒那麼好，甚至在如今的婚姻市場上前景慘淡，就連喪偶的鰥夫都未必看得上。

馬大郎可說是這一個月來最出挑的人選了，還有這麼多聘禮，就是窮苦人家的黃花大閨都能娶得。

管婆就看了劉氏一眼，未語先笑，「說了老爺子恐怕要笑話的，馬家大孃的夫婿在咱白水村的皂作坊裡做夥計，曾有幸見過玉蓮姑娘，說與他大舅哥聽，馬大郎不由就起了心思，覺得玉蓮姑娘如今不過年任，其實本不壞，是能當家撐門麵的好姑娘。」

說來說去，主要還是因為鄭玉蓮是鄭穀的親妹妹。

但兩家說親，不論貧窮或富貴，都免不了利益的考量，馬家是因為鄭穀，或者更準確的說，是因為雲蘿的存在才對鄭玉蓮有了那點心思，並不是多麼奇怪和不能接的問題。

甚至鄭玉蓮應該謝雲蘿，雲蘿的存在讓在婚姻市場上的競爭力都增加了許多，讓今時今日不至於落到無人問津的下場。

鄭大福也明白這個道理，也深知他如今沒有挑剔和介意的資格，正考慮此事的可行時，忽然聽見被關在西間的鄭玉蓮趴在門後說：「爹，你要把我嫁給一個又窮又老又醜的瘸子嗎？」

鄭大福頓時臉微青。

鄭玉蓮趴在門後繼續說道：「我不要，嫁給這樣的人，我寧願一繩子弔死！」

鄭大福連呼吸都急促了，顧不得有外人當麵，丟不丟臉，嗬斥道：「胡鬧，為了這麼點小事，你就要死要活的，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爹？」

緩了口氣，他又繼續說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妁之言，此事由不得你！」

西間發出了一陣混的撞聲，彷彿鄭玉蓮在屋裡橫衝直撞，聲音十分的激烈。

鄭大福簡直是坐立不安，又朝著管婆賠笑道：「讓妹子見笑了，這孩子被娘慣的無法無天，有些不知好歹，我卻覺得這馬大郎很是不錯。」

管婆已經不是第一次見識鄭玉蓮的胡鬧，此時更能做到麵不改，「老哥哥老嫂子一看就是疼閨的，不過您說的也對，這婚姻大事自古以來都是父母之命，妁之言，可沒有由著姑孃家自個折騰的道理。玉蓮姑娘如今的年紀也不小了，要是再耽擱下去，往後恐怕更難說親，我走遍這十裡八鄉，卻也挑不出比這更好的人才了。」

話說得客氣，意思卻也明顯，管婆不在心裡暗暗嘆，真是從未見過如此溺兒的人，本是窮苦農家，倒是養出了一副刁蠻的小姐脾氣。

鄭大福吶吶的點頭，看到他這樣，劉氏都不由得急了，在旁說道：「爹，兒媳倒是覺得這馬大郎與小姑合適的，不如挑個日子先相看相看？」

鄭大福尚未回應，就先聽見鄭玉蓮在屋裡尖道：「劉月娘，你按的什麼心，你要是覺得合適，有種你自己嫁給他啊！」

劉氏也不由得臉鐵青，反倒管婆勸了一句，「這姑娘也不要惱，鄭二太太真真是一心為你考慮……」

「咚」的一聲也不知什麼被砸到了門上，十分響亮，把堂屋坐著的幾個人都嚇了一跳，又聽見鄭玉蓮罵道：「下九流的瘟老婆子，為了掙那點人錢，真是什麼鬼話都說的出來，也不怕死後下地獄被拔舌頭，滾開！」

事似乎又搞砸了，劉氏將管婆送出來的時候不得不跟賠禮說好話，管婆被氣得不輕，差點連劉氏的麵子都不顧了。

把人送走之後，劉氏轉看了眼老屋，以前都會折回去問候婆母和公爹的意思，有時還能商量一下，但這一次，也被氣壞了，當即頭也不回的氣沖沖回自家去。

回到家時，鄭嘟嘟正纏著文彬氣哼哼的說著：「你們就是不肯帶我，不喜歡我了！我不管，我就是要跟著你們出去玩，你們要是敢跑走，我也會跑出去的，我一定會跑出去的！」

劉氏頭疼不已，加上剛纔在老屋的氣，語氣便也不由得重了些，說：「一個個都是不著家的，你想去就隻管去，看我會不會惦記你！」

這話衝口而出的瞬間就後悔了，沒想到鄭嘟嘟那個小沒良心的當即眼睛一亮，幾乎從原地蹦起來，十分響亮的答了一聲，「好！」

然後轉「噠噠噠」的跑進了雲蘿的屋裡，大聲喊著：「三姐三姐，娘答應了，娘都答應我跟你們一起走了！」

劉氏，下意識的手想要攔住，無力的說道：「不是，沒有，你聽娘跟你解釋。」

鄭嘟嘟卻表示「不聽不聽不聽」，鑽進雲蘿的屋裡就躲起來了。

劉氏呆了半晌，分外沉重的放下了手，轉頭對上長子驚訝又疑的目，「娘，有出啥事了？今天不是有人來給小姑說親嗎？又不？」

劉氏的心更沉重了，真覺得這事比給自己閨找夫婿還困難，想當年，雲萱和栓子的親事就是水到渠，確實沒怎麼費心。

但這事不好跟年的兒子說，便無力的揮了揮手，讓他自己去玩，又轉頭看一眼雲蘿那屋，過窗戶還能看到雲蘿坐在書桌前看書，鄭嘟嘟在嘰嘰喳喳的說話，但就是看不見他的人影。

劉氏：「……」這種兒子生了有何用？天天就想著出去玩，一點都沒有離家的不捨和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