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老夫人進門到現在不過幾句話的工夫，陳舉人的口中卻是一口接一口的毒婦。

老夫人似乎已經習以為常又或者是對他的吠不放心上，雲蘿卻是他每一聲，心裡的不悅就加深一份，既然不能繼續討論孩子到底是怎麼來的，那就來說說這個吧。

「聽說祖父您年輕時也是滿腹經綸有著舉人功名的，怎麼現在竟是出口臟，毫無風度可言？」

陳舉人愣了下才反應過來說的是「臟」而不是「章」，頓時滿臉的漲紅都要從堆疊的皺紋裡升騰起來，對這個孫也沒有了原來預想的喜。

或者那並不能稱之為喜，隻能是得知了的存在，又被老夫人和公主深深惦念這件事後，他心裡泛起的一些暗心思。

多年癱瘓在床，又被近乎是囚在這個破屋子裡，他也隻能小心思了。

他忽然又憤憤的捶打了一下被子，「想當年我也是年英才，多風？若不是不幸遇上了衛家，早已金榜題名、運亨通，又如何會淪落到今日之境？」

家裡有個讀書的弟弟，雲蘿對本朝的科舉製度還算悉，聞言便不贊同的說道：「本朝並不止贅婿科舉，你落到今日之境全因你不守夫道，背著衛家和我祖母在外頭置外室，養私生子。」

老夫人一下子被口中的「不守夫道」四個字給逗笑了，可不就是不守夫道麼？陳舉人既是贅，那便與子出嫁沒甚區別，子出嫁要守婦道，男子贅自也該守夫道。

至於夫道是什麼，就照著子的婦道來就是了。

陳舉人卻被雲蘿進一步激怒，直覺得到了天大的屈辱，「我堂堂男子，邊有一兩個紅知己又有何妨？全是衛家以權勢相！」

「當年你贅衛家，也是衛家迫的？」

陳舉人忽而啞然。

老夫人冷笑一聲，屈指在雲蘿的額頭上彈了一下，「說的什麼混賬話？你祖母我貌若天仙，當年不知有多青年才俊在門口排著隊的想我衛府！」

這話雲蘿一點都不懷疑，不說年輕時候，即便現在，老夫人的容貌也是十分明人的，反倒是陳舉人，蓬頭垢麵、皺紋佈，已是個徹徹底底的糟老頭子。

所以，「你既是自願贅，就該守著規矩過日子。子出嫁後到外麵漢子都要被人唾罵呢，你贅後卻不僅養外室，還生了倆私生子，落到此等下場又有什麼臉怨恨衛家害你？聽說陳家原本隻是個貧寒之家，卻因為依傍著衛府而日漸發達，即便在你做出那樣將衛家臉麵踩到腳底下的事之後，衛家也不曾遷怒到他們上。」

「我不過是不想斷了香火，又不曾將人帶進府裡來。」

「香火遲早都是要斷的。」這種事雲蘿最是不迷信，「您讀過書，肯定也讀過史書，歷史上多曾經赫赫揚揚的家族現在早已經泯滅在時的塵埃之中？再說得難聽些，你活著的時候靠衛家過日子，死後還想繼續靠子孫香火度日？」

別看雲蘿子淡漠平時也多沉默寡言，真讓說起來，那真是句句都往人的心窩子裡捅，很有人能承得住。

白水村的某些人已經領教了不止一次，老夫人曾有耳聞，但終歸不如親眼所見來的更震撼。

孫的這張，是長了刀子的吧？

而這對於雲蘿而言，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自己反正是一點都沒覺得說話紮刺的。

「我自認讀的書不比您，您的有些想法我實在不能茍同。」雲蘿微微蹙著眉頭，一本正經的說道，「所謂香火供奉，理該是子孫對先祖的紀念和尊崇，而不是先人對後輩子孫的無盡索取。人死之後，有沒有子孫香火當真就那麼重要嗎？難道不該是生而為人做一世雄，死而為鬼亦不懼曹煉獄！？」

正覺得被自己的親孫一腳又一腳的踐踏，陳舉人被他自己心裡巨大的惱堵得視線都模糊了，卻忽而被的最後一句話給震了一下。

老夫人亦是神震，當即掌目鋥亮的看著笑道：「說得好，不虧是我衛家的大小姐！」

有人在門外停住了腳步，靜靜的側頭看著遠屋脊上的最後一天，眼中的波從恍惚到莞爾，他忽然想起了葬在白水村後山的劉相大人。

他腳邊是小公子皺著眉頭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這種生死香火之事離他太過遙遠，還沒有被劃歸到他的認識範圍之。

「舅舅，香火就是子孫後代嗎？世人不都頂頂看重自己的脈傳承？怎麼表姐卻說那個不重要？」他扯著他舅的擺輕聲問道。

景玥難得對小外甥有個好脾氣，「有人覺得這比自己的生死還重要，有人卻並不當回事。」

「那舅舅你呢？」

「隨緣。」

瑾兒的眼角往上斜飛，睨了他一眼，哼哼哼哼，他纔不信呢，老太太和他母後都不曉得唸叨了多次，景家就剩下他一個男丁，還等著他開枝散葉呢。

開枝散葉就是生孩子的意思，不過，孩子是怎麼生的呢？為啥生孩子開枝散葉？難道孩子都是像果子一樣長在樹上，了就摘下來一個？生孩子的樹都長的什麼模樣？

瑾兒小殿下的思維已經分散到十萬八千裡外，再是個小機靈，這種事沒人跟他說起，他也不曾見識過，是真正的一無所知。

宮裡這兩年並沒有新的孩子出生，不然他肯定會想法子的跑去看熱鬧，現在也不會覺得孩子是從樹上摘下來的。

景玥不知他外甥的腦子已經想到了這種地方，見他垂著眼瞼，從眼皮上卻可見他的眼珠在滴溜溜轉，便也不去打擾他。

反正這孩子的想法總是異於常人，習慣就好，不過近來，這小子的脾氣倒是果然平和了許多。

雲蘿和老夫人從屋裡走了出來，後還有陳舉人的罵聲，不過祖孫倆皆都充耳不聞，甚至老夫人還拉著雲蘿的手和說：「今日拜見一回就夠了，不過你如果以後還想再來拜見他，也隻管過來。」

先前擔心孫的子過於隨和過來會被欺負，經此一役，再不擔心，反而還的有那麼點期待起了來人。

瞧剛才口齒伶俐的，這種渣渣真是完全不是的家小蘿的對手啊！

目不斜視的從還可憐的跪在地上的老嫗麵前走過，老夫人瞪了眼站在院子裡的景玥，「你還真是不把自個當外人，在我衛府裡四走。」

老人家以前可喜歡景玥了，可現在也不知怎麼的，總覺得這小子跑到江南來的目的不純。

何曾聽說過他對哪個小姑娘和悅的？尤其是他每每看著小蘿時的那個眼神，像是能發出來，別是看上家小蘿了吧？

這可不行！

在老夫人的眼裡，他還真不是個多好的婿人選。

景玥自然也察覺到了這幾天來老夫人對他的態度變化，可他是會因為老夫人的態度轉變就改變人生目標的人嗎？

再說，他也不能在江南停留太長的時間，原先還預備著至也能再停留上一個月，足夠他等白水村的農家小院建好之後搬進去住上一段時日的。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眼下他能在江南停留的時間不多了。

不過阿蘿現在既然已經回到了衛家，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會在京城與相見，那是他的主場，行事於他而言是更方便了。

emmm……得先把衛逸之打發出去。

他拱手朝老夫人說道：「老夫人恕罪，不過是多年未來，就想四看看，看看故地是否一如往昔。」

公子翩翩，風華靡麗，看得周圍的幾個丫鬟都忍不住直了眼，老夫人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景玥也不樂意被這麼些七八糟的人看著，當即就收了笑容。

笑容一收，他上的威勢就自然而然的散發出來，目一掃，無人敢與他對視，連老夫人都在他的目下心了下。

小小年紀就有這般威勢，又心思詭譎，狠辣，絕對不是什麼良配！

景玥卻轉頭湊到了雲蘿的邊，側頭與說話道：「如何？可是了委屈？」

雲蘿搖頭，「沒，不過是個不得貧寒又自命清高，自私、自負、自卑的老文人，這種人不論幾十年前還是幾十年後都不會見。」

這種人在後世還有一種稱呼凰男。

這話說得太犀利了，老夫人不由得掌而笑，景玥亦凝視著的側，那眼神能將人的骨頭都給融化了。

老夫人側了個，強行到兩人之間，拉著雲蘿抱怨般的說道：「先前還說不過一會兒的事，不想還是耽擱了好一會兒，小蘿怕是早就了吧？還是快些回去，你正在長，萬萬不能挨。」

瑾兒在旁邊嗤嗤的笑，景玥瞥他一眼，直接拎著往前走，一如雲蘿時常拎著鄭嘟嘟的模樣。

「放我下來！」瑾兒在他的手上掙紮，這樣被拎著真是超丟人好嗎？實在有損他一宮殿下的威儀。

可惜人小力弱，他再是掙紮也被一路拎到了正院，直到坐上飯桌前的凳子時才被鬆開。

桌上已經擺放好熱騰騰的飯菜，看著並不怎麼細，但卻每一道菜都份量十足，雲蘿和老夫人都是胃口很大的人，景玥雖不在同列，但他既是男人又是武將，本還正於一生中最吃不飽的年齡段，三人捧著大碗一陣雲捲風殘，頓時把瑾兒小公子的那點胃口比了渣渣。

他目瞪口呆、眼睜睜的看著滿滿一桌子的和菜被眼前的三個人給吃了！

雖然早見識過雲蘿的好胃口，但那時候是個鄉下丫頭，現在卻已經是侯府千金了，話說，那個千金小姐吃得有這麼多？

不不不，別說一樣多，就算隻有一半，也能撐死好幾個名門貴了吧？

瑾兒斜著眼，目將雲蘿上上下下的掃了一遍，忽然嘆了口氣。

雲蘿也看了他一眼，麵無表的，「又哪裡讓你不滿意了？」

「你吃得也太多了。」他說，「在鄉下也就罷了，我看每個人都吃得多，可你現在的份已經不一樣了！作為名門淑，你應該捧著一個緻的小碗，拿著筷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往裡送。」

「我現在也沒有狼吞虎嚥的往裡拉啊。」別看吃得快又多，作和儀態可好著呢，這還是前世的親一手調教出來的。

瑾兒氣急，指著手裡的碗說道：「那又如何？別人一看見你手上的碗就知道你是個飯……」一氣之下，差點把「飯桶」二字罵出來，不頓了下，又說道，「名門淑都是拿著小碗吃飯的，頂多比我現在用著的這個稍微大一點點。」

真是碎了我的心！

不不不，本殿下是替皇祖母心呢！

雲蘿當然知道他的意思，可看他這擰著眉頭滿臉愁苦的樣兒，就想繼續逗他一下，就問道：「然後吃上十幾二十碗？」

小公子頓時狠一口氣，桃花眼都瞪圓了，隨之氣急敗壞的說道：「半碗！頂多吃一碗就不能再吃了！」

「那我得死。」

「這麼多年也沒聽說過誰家小姐是死的。你這樣在自己家裡也就罷了，若是在外麵是要被人笑話的。」

雲蘿麵無表的「嗬」了一聲，「又不吃他們家的米飯，還管我吃多吃？那纔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幹的吧？」

瑾兒瞪著大眼睛，不知該怎麼跟爭論這個問題，「反正，在外麵，你就是不能吃這麼多！」

要不是看在皇姑母的麵兒上，他真是一點都不想管的。

畢竟，丟臉就是皇姑母丟臉，那就是父皇丟臉，豈不也等於是他丟了臉？

雲蘿卻不想再跟他繼續這個話題，轉頭問老夫人，「祖母，衛家人都有一神力嗎？」

「這怎麼可能？」老夫人搖頭說道，「當年先祖爺纔是真正的天生神力，能單手舉起千斤重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