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吳炳那見了鬼一般的模樣,漪如眨眨眼:“吳管事怎麼了?見到我怎似嚇了一跳?”
“君。”吳炳努力定下心神,臉上出些笑意,道,“君怎在此?侍婢和陳阿姆何在?”
說著,他的眼睛朝四下里瞟了瞟,只見這佛殿上沒有別人,確實只有漪如。
“陳阿姆們在為我收拾行囊,我看們忙,就不擾們了。反正廣樂寺離家近,走幾步就能到。”漪如道。
吳炳聽著這話,心稍稍穩住。
這廣樂寺因為離嚴府近,平日里,嚴家的人無論是去辦個事還是出個門,需要佛祖和菩薩保佑的時候,都會到廣樂寺里來拜一拜。
漪如明日就要跟隨嚴祺啟程,今日出現在此,乃在理。
“君不該一個人跑出來。”吳炳忙道,“這廣樂寺雖然離著府里近,卻防不住有歹人。別常有小被擄走的傳聞,若君也遇到那等歹人,如何是好。”
說罷,他提起包袱,站起:“還請君速速隨小人回府。”
漪如看著他,卻沒有。
“管事那包袱里的是什麼,”說,“是宋廷機威脅管事之后給的金子,是麼?”
吳炳看著漪如,登時愣住,面大變。
*
廣樂寺附近的人家非富即貴,到這里來禮佛的人也非富即貴。當下,貴人們要麼在家休憩剛剛起,要麼在打扮更,等著用晚膳,沒有誰會來禮佛。
故而佛殿里,只有漪如和吳炳二人。
看著吳炳臉上一陣白一陣紅,似優人唱戲一般彩,漪如直視著他,并無躲閃之。
“君何出此言?”好一會,吳炳干笑一聲,“什麼金子?與宋公子何干?”
“管事要為他諱飾麼。”漪如不不慢道,“宋廷機不會那麼好心,無端請管事飲酒。他找管事去,是為了讓管事給他辦事,且這事,是沖著我父親來的,不是麼?”
吳炳的神終于繃不住,定定地看著,似乎很是不敢相信。
看著他的樣子,漪如在心底嘆了口氣。
吳炳是嚴府的老人。
在漪如出世之前,他就已經在嚴府當了多年管事。提到他,無論是祖父嚴孝之還是嚴祺和容氏,一向頗是贊許。
上輩子,漪如對吳炳也一向尊敬。
直到嚴祺出事之后。
嚴家的奴仆,幾乎全被嚴祺的案子牽扯進去,就連陳氏這種并非賣府,而是聘請府做母的老婦人,也下了獄。但吳炳卻無事。
他沒有被死,也沒有被流放,更沒有被收為奴,轉賣別家。相反,他擺奴籍,平平安安回鄉去了。
漪如并不知道這些,直到有一天,吳炳去寶相寺里探監。
他披麻戴孝,見到漪如,就拜倒在地,痛哭不已。
在他口中,漪如知道了原委。
當年,吳炳隨著嚴祺去揚州出任巡察使。在出發之前,宋廷機找到他,用他貪污嚴府錢財的事相要挾,讓他幾下嚴祺在揚州的一舉一,并留下證。
吳炳無奈,雖心知宋廷機沒安好心,但為了避免敗名裂,還是做了。據他說,嚴祺在揚州期間,除了去幾場酒宴,會會當地名人鄉賢之外,并沒有什麼應酬。收禮自然也有,不過都是些不大貴重的特產。他好面子,每每收了,還會還禮。
也是因此,吳炳最后將報給宋廷機的時候,曾經心存僥幸,覺得這不會對嚴祺有什麼妨礙。
宋廷機收了報之后,也如約給了吳炳一些錢財,沒有再提此事。
不料,在數年之后,嚴祺竟因為此事被拉下馬來。而史呈到皇帝面前的,正是吳炳當年的報。
只不過這份報已經被添油加醋,篡改了許多。嚴祺無論出席酒宴還是會見賓客,都大筆大筆收賄賂,數目之巨,足以震驚朝野。而那些關聯的人,也通通被捉拿起來,屈打招,紛紛指認嚴祺當年威利,從他們這里索賄。
罪名一個一個扣下來,嚴祺最終翻無。
吳炳跪在漪如面前,痛哭流涕,不僅將自己當年在嚴府中的樁樁行徑悉數懺悔,還將宋廷機的勾當全都公認出來。他告訴漪如,自從嚴祺一家被斬,他夜夜夢見嚴壽和嚴孝之來找他,嚴祺也常常來索命,讓他備折磨。
漪如當時聽了,只覺天旋地轉,哭著大斥吳炳無無義,賣主求榮。
吳炳伏拜在地,任罵著,一句話不說。
而兩天以后,比丘尼們告訴,吳炳在家中上吊自盡了。
漪如怔怔的,只覺心中茫然一片,無悲無喜。
時至如今,對漪如而言,一切都是時過境遷。
而對吳炳而言,他仍走在半路上,最壞的事還不曾發生。
漪如恨過吳炳。
當年在寶相庵里的時候,無數次想過,如果能夠重來一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吳炳揭發,把他攆出去,永絕后患。自從重生以后,漪如其實也就一直在想著,故而,開始查賬,打算從這里手。
然而后來,終究還是改了主意。
吳炳當年,畢竟曾經真心悔過,以命償還。從這一點上,可見他至還有良知,并非全然的壞。
另一層,則是基于漪如當下的難。
只是個九歲,日日養在深閨之中,就算父母疼,有許多事,也很難做到。所以,需要一個幫手。
像吳炳這樣出自由,做事聰明,知世故人的人,是最合適的。
而勸說他的辦法,漪如也早想好了。吳炳這個人,遇事都多想一層,做事謹慎。無論嚴壽、嚴孝之還是嚴祺,都對他狗的勾當無所察覺,并非是因為他們心大意,而是因為吳炳足夠小心。
小心的人,往往膽小,明哲保。
故而漪如覺得,與其彎彎繞繞,不如單刀直把話攤開,更能將他鎮住。
“君不可胡言語。”果然,吳炳并不打算承認,道,“小人不曾見過宋公子。”
“哦?”漪如微笑,道,“盒子里的金子還在,這里還有佛祖和菩薩看著,管事一向虔誠禮佛,莫非今日要在佛前打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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