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下頭的人淚相泣，云喬以為自己猜得到結果，不忍心再看，索閉上了眼簾。

不曾想，下一瞬，邊卻響起了意外的話音。

“將人帶到衙里，請個醫師來瞧瞧外傷，安排人去兒夫家查上一番，若真如所言，將那李家父子押到大理寺，讓大理寺卿審理。懷惡逞兇殺人者，自當償命。倫理綱常，乃是要人明善惡，知廉恥，不該是窮兇極惡者，拿來殺人的刀。”

是蕭璟的話音。

他話語落地，下頭人面面相覷，頭接耳的議論。

卻因瞧見他馬車上的東宮標識，不敢高聲言語。

云喬聽到他的話語，抬眼看向他，目出神怔愣。

“這般看我作甚？”蕭璟笑問道。

云喬攥著掌心，不解的問：“你為什麼幫那老婦人，明明按律，尊長殺卑賤，該免死罪。”

蕭璟聞言低首看著云喬，淡笑了聲，似是玩笑般道：“你就當，我是為從前的你申冤。”

也許真是如此，又或者不是，蕭璟自己也說不清楚。

只是聽著那老婦人哭求時，他忍不住想，倘若自己不曾去過江南，倘若有朝一日，云喬如這案子里的子，是一般的結局，一條命了狀紙上冰冷的名字。

一旦如此想著，便覺心下不安，于是忍不住，幫了那老婦人一把。

……

衙里的屬瞧見東宮的馬車，忙將早備好的份文書送了過去。

蕭璟接過文書，放下車簾子。

簾子落下，馬車回轉，云喬目仍舊愣神。

從前的……從前的……

他說的玩笑，不敢當真。

一陣風吹開簾子，云喬看見那被帶進衙的老婦人，想起方才為兒之死泣懇求時的模樣，目空了瞬。

蕭璟手中文書敲在額間，出聲喚。

“好了，回神了。想什麼呢？呆愣這般樣子。”

> 云喬低首苦笑道：“沒什麼，只是覺得，那個死去的姑娘，比我要幸運。死了，的母親拼著命也要為討個公道，可我的母親，卻不會這般，或許只會想，怎麼將我的死，換得最厚的報酬，好對兄長一家有所裨益。”

蕭璟眉心微蹙，想起那日在云家瞧見的云喬親生母親，是如何待云喬的。

靜默幾瞬后道：“云喬，或許有些人，生來就是六親緣淺的。他們不曾真心疼你，那你何必在意他們呢？”

他想，他是這樣，或許云喬也是這樣。

只是，他有些想不通，難道尋常百姓家的父母，也會如同皇族一般，將自己的骨，從頭到尾都當做可以利用的商品。

有用的時候，就做出一副好父母疼自己的姿態，沒用的時候，便一腳踢開。

好似骨親，永遠都在被利益裹挾著。

蕭璟話音落下，云喬低首苦笑。

想，他是當朝太子，皇后嫡出，自萬千尊榮，又有帝后疼，當然不懂，始終沒有父母親人，求得過疼的孩子，有多麼難以釋懷。

“殿下天潢貴胄，得帝后疼教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想必從來都順風順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當然不明白我的。”

蕭璟怎麼會不明白，他的確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他在父母親緣上，并不比云喬幸運多。

風吹的簾子搖晃，云喬的鬢發也微。

蕭璟瞧著眼前低垂著首的小娘子，啞聲低嘆。

索倚在了一旁車壁上，給自己倒了杯酒。

“你錯了，我不是皇后親生，只是膝下養子，至于父皇，他只在意哪個兒子更有用。”

蕭璟話落，飲盡杯中酒，不再言語。

云喬聽著他話語微愣，目在蕭璟臉上打轉。

蕭璟不解的挑眉，納悶道：“這般瞧我作甚？怎麼，來得路上看的還不夠？”

他一路閉眼假寐，卻知曉云喬時不時側眸瞧他的事。

云喬被人抓包，面微窘，低垂著腦袋，嘟囔道：“只是覺得，你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樣。”

蕭璟啞然失笑，手了下抬起，不許低頭，問道：“是嗎？那你想象中的孤，是什麼樣？”

云喬咬著，不肯答話，扭著脖子想避開。

“躲什麼？問你話呢？你眼里的孤，是什麼樣子?”

那著自己下的手太過強，云喬躲不開。

卻又不敢答他的話。

還能是什麼？無非是見起意，浪濫，一生順遂的太子爺。

云喬沒瞧見過蕭璟的另一面，看到的蕭璟，也好，浪也罷，都是在男事之上，至于旁的，云喬全然不知。

可今日，云喬突然覺得，他好像，好像從天邊遙遠又陌生的星宿，了落進眼前井水中的月影。

……

馬車停在東宮門前，蕭璟同云喬前后下了馬車。

東宮前頭稍遠，立著幾人，遠遠朝著東宮門前張，蕭璟察覺不對，抬眸看了過去，認出了那些人。

突地著云喬肩頭，將人轉了個，背對著那。

云喬疑不解的看向他，蕭璟面沒有分毫變化，邊掛著笑，低聲道：“你先回去，書房里那幾塊兒墨石，都是你今日的活計，好生磨完了，孤回去查驗。”

話落就讓下人引著云喬回去。

直到云喬被侍帶進東宮，他才擺手示意門房的護衛，去將那人帶過來。

br> 來的是云喬的母親和兄嫂。

云喬那嫂子還是一慣的口燦如蓮，好一頓求饒告罪，說自己一家是來尋云喬，求云喬原諒的。

那相公也是在旁賠笑，連連應是。

只是一旁云喬的母親，始終閉口不語。

蕭璟目越過云喬兄嫂，落在云喬母親上。

云喬那嫂嫂察覺到，忙拉著云喬母親雙手。

急切道：“娘，您快同殿下說說，咱們真是實心實意來向小妹道歉的，這到底是一家人，打斷了骨頭連著筋，哪能說不見就不見，小妹可是您親生的啊。”

云喬母親實在抿了，半晌，嗓音艱道：“勞煩殿下告訴云喬，過得好就行，我這個做娘的，沒別的話要說。”

說話時，被拉著的手，出了空的手腕，上面已經沒有了木鐲子。

云喬那嫂子哪想到一慣偏心自己相公的婆母，此時居然這般，急得不樣子。

而蕭璟瞧見云喬母親空的手腕，又一次意識到了不對勁。

那日看見那鐲子，他曾派人查過舊事，也派人問過云喬兄長，得知那鐲子是云喬母親，日日呆在上，從不離手，乃多年前訂婚時，云家老爺親手所做。

至于喬昀的從前，實在太難查。

只能查到，他是孤兒，十六從軍，長在西北，從不曾去過江南。

自然和揚州云家的夫人，不會有什麼關聯。

可蕭璟今日瞧著云喬母親空的腕子，卻還是覺得不對。

若是那鐲子，當真和喬昀沒有關系，只是紀念亡夫才一直帶在手上。

云喬母親怎麼會在自己問起喬昀后，刻意摘了這此前，從不離手的鐲子。

蕭璟目微暗，面上不聲。

沉眸打量著云喬母親，無聲挲腰間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