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揚著眉,滿臉的得意洋洋,“我不嫌臊,明明你計不如人,還說我耍賴!我當年在掖庭是出了名的繩兒祖宗,哪里用得上那下三濫手段!”
春桃到底還小,輸了就認真計較起來,哭哭啼啼的掩著臉嘀咕,“賴子!別以為做主子的就能這麼的,我要在園子里喊一圈,破了你繩兒祖宗的名頭,你往后找不著人陪著玩!”
錦書一看哭就訕訕的,直起子給眼淚,邊邊討饒,“好好,我管你祖宗不?哭什麼?仔細萬歲爺知道了把你倒掛著泡到水缸里去!大也好,園子里也好,是你能隨便哭的地方嗎?要喜興兒的,樂呵呵的,知不知道?”
春桃噘著道,“你仗勢欺人,就會拿萬歲爺來嚇唬我!萬歲爺不也得講理嗎!”
錦書靦著臉笑道,“那是那是!要不你告狀,咱們回頭請天子斷案,不?”
春桃乜了一眼,“萬歲爺向著誰,這不是明擺的?胳膊折在袖子里,你當我是傻子麼?”
皇帝在屏風外聽這一主一奴說話,聽了一會兒也忍不住要笑,便咳嗽一聲進了里間。
榻上的人一看趕下地,踢踏著鞋蹲福請安。皇帝免禮,坐到榻沿上有意問,“這是怎麼了?哭哭啼啼什麼樣兒?竟沒規矩王法了?”
春桃怨懟的看了錦書一眼,著脖子再不敢說萬歲爺也得講理的話了。誰規定皇帝非得講理了?他要護起短來,誰又有膽子說個不字?
錦書笑道,“沒什麼,我們玩兒呢!”忙指派春桃,“還給萬歲爺上茶,這丫頭愈發沒眼了!”
春桃應個是,接了小宮端來的凍蕉石茶盅和小茶吊斟上涼茶,恭恭敬敬呈到皇帝面前。這會子還思量輸贏?皇帝不怪罪已經是最大的造化了,他殺太監可從不手,惹了他,殺宮也不是不能夠。
“主子和萬歲爺說話,奴才到廊子下侯著去。”說著俯首耳一蹲福,火燒眉即提著銷金爐出正殿去了。
皇帝慢慢的嘬茶,隔了會兒笑道,“這園子是朕極初年擴建的,今年重又翻新了一遍,瞧著倒也有些新意。只是這回住不長久,下月就要往漠北去了,等朕平了匪寇返京,春就進園子,立冬再回城。到時候我帶著你,你住里間,咱們過過尋常百姓的日子。”
錦書搖著團扇道,“宮里眼睛多,回頭因為這個鬧家務,我不是了罪人麼?”
轉眼看窗外,天上一滿月,湖面上水波漾萬點龍鱗。別的嬪妃可以不管,寶楹卻是丟不下手的,不單因為先前的緣故,更多的是一種拆理不清楚的覺。真的像姐妹一樣,不能眼看著在深宮之中荒廢一生。
皇帝不聽滿顧全大局的話,“什麼罪人?我著就了罪人?宮里人那樣多,我也不好個個顧全。你用不著學長孫皇后,人太賢德只能男人‘敬’。夫妻間只有敬,沒有,那樣活著什麼勁兒!”
抿淺笑,“是這話!我想著,其實人面上大度,真要和別人分爺們兒,誰是真正愿意的?長孫皇后不是人麼?難為寫出《則》來。太宗皇帝是馬上天子,日月比齊的輝煌。長孫皇后寄生仰息,不得的要委屈自己。夫妻敦睦,說起來容易,真要做起來那樣難!”
皇帝點了點頭,“好丫頭,全參了。我不是唐太宗,你也不是長孫皇后,咱們夫唱婦隨,就已經是最大的圓滿了。”說著轉往菱花門去,“屋子里沒趣兒,咱們到外頭散散。”
錦書趨步跟上,清溪書屋四圍竹濤陣陣,檐下聚耀燈照亮了湖畔窄長的青石堤。皇帝背手緩步而行,月下的人影拉得老長。
去牽他的手,他回頭溫文一笑,把小小的拳頭包在掌中。
“瀾舟……”
“嗯。”
“不打仗有多好!”說,“以前的好多事我都想不起來了,只記得南軍攻進城時候的景象。城門上、天階上,到都是,死了那麼多人,真可怕極了。眼下好容易安定下來,為什麼還要刀兵呢!”
皇帝仰頭看,今兒天氣真好,偶爾有淡淡的云飄過,薄得紗一樣輕盈。歲月靜好,正是活得出彩的時候,有誰愿意征戰沙場?他微沉了沉角,“咱們這里富貴太平自不用說,可北方百姓正在水深火熱之中,朕要是偏安一隅,那麼離亡國就不遠了。人人想做皇帝,但凡有手段的,不管他來路正不正,憑本事奪天下。中原人對敵,不論敗,最后誰做皇帝,就好比正月十五煮什錦元宵,甭管他什麼餡兒的,好壞都還在一口鍋里。可要是非我族類,誰想學當年的吉思汗,那朕決不姑息,必定要將他斬殺于馬前!”
錦書心頭悚然跳起來,他那樣狠戾的神真是頭回看見,咬牙切齒得要吃人似的。的手心里攥出汗來,半晌張開雙手,微涼的風從指間蜿蜒流過,看著他的側臉,只是怔忡著不知如何自才好。
皇帝解了腰上的汗巾,湖面水位還算高,蹲在玉石臺前,勉強能把汗巾浸。他絞了絞,回替拭手,笑道,“還熱麼?看出了這麼多汗!”
錦書慢慢搖頭,“我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心里驚惶,像是要出大事了。”哀戚看著他,“你是皇帝,皇帝不必親自上陣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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