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蘇拉們年紀不大,也就十來歲,正是鬧饞的時候,什麼都敢上口。寶楹撥弄玉鼎子耳朵上的小環,想起改朝換代那會子。那時候和母親因為是大鄴員眷,南軍抓住了不得下大獄,于是逃出來東躲西藏,住過破廟,還吃過白茅的穗子,只這知了還真沒嘗過。
“我聽說泉州有醉知了,大約他們是那麼的吃?”
新兒笑道,“下等的雜役,哪里吃得那樣考究!他們是現烤現吃,小主兒別問,沒的您作嘔。”
正說笑著,外頭門上小太監進來打千兒,“回小主兒話,才剛北邊順貞門上來人說,咱們太太在神武門外頭侯著,要往里遞東西呢!”
寶楹愣了愣,這不年不節的,宮里有規矩,召見家里人得有主子娘娘口諭,報務府,通知敬事房,并不是說見就能見的。
忙讓新兒挽發,又囑咐,“你先上神武門去,請太太稍候,我這就到貴主兒那里請旨去。”
新兒看看座鐘道,“這會兒正是貴主子歇午覺的時候,指不定萬歲爺也在,您這麼貿貿然去,貴主子是沒什麼的,只怕惹萬歲爺不高興。”
猶豫起來,進退不得,猛想起今兒是自己的生日,旁人不記得,自己的媽是時時放在心上的。又是慨又是焦急,盤算了一下道,“你瞧瞧盒子里,我記得還有五十兩小銀角子,全帶上,趁著宮里各都歇著,走的人,咱們悄悄給門上太監護軍填補些,或者能見上一見。”
新兒應了,開了炕頭矮柜的門,搬出一只檀木盒,把里頭散碎銀子一腦兒倒在手絹里。寶楹順手抓了幾個,不能忘了院子里的頭號霸王單嬤嬤,這個時辰在外頭跑,抓住了把柄不是鬧著玩的。
好在單嬤嬤這人貪財,平時就四打秋風,有銀子送上門,斷沒有拒絕的道理。裝模做樣的表示了為難,最后只說“出了事兒我一概不論”,痛痛快快就讓出了景宮。
過了承門,遠遠看見兩扇實榻大門,縱橫九顆門釘,門扉閉,在日下巍巍而立。
這道門是廷通神武門的重要通道,門森嚴,寶楹放緩了步子,也覺惕然有些沒底氣。門腋兩側蔭頭底下,兩個大太監木樁似的佇立著,看見寶楹就地打了個千兒,“奴才給小主兒請安。”
聲音驚了延和門上的掌事兒,高個兒米太監出來賠笑著一哈腰,“喲,小主兒來得快。”招呼門上道,“趕開開,貴主兒中晌差人來說過,看見寶小主要行方便的,你倆耳朵打卷兒了?”
寶楹和新兒面面相覷,新兒笑道,“貴主兒跟神仙一樣能掐會算,料定了您有這難,早早就給您布置好了。”
米太監躬引道兒,一面說,“出了北橫街就不是廷范圍了,對面神武門上護軍是京旗步兵統領衙門管著的,是萬歲爺的親兵,貴主兒也不好指派的,您上那兒還得費些周折呢!”
寶楹點了點頭,示意新兒給銀角子打賞,米太監謝了賞就退回順貞門去了。
北橫街上沒遮沒擋的,青磚地上滾滾泛出熱浪來。寶楹從傘沿下看過去,神武門三個門券子左右兩腋各有六個護軍,一個個穿甲胄,手扶腰刀,雄糾糾腰子站著,目不斜視。
心里直打鼓,三十六個護軍,自己手絹里包的錢分派完了,一人也就一兩多,書茶館里聽回小唱都不夠。人家當的是缺,誰能在乎這點子不夠塞牙的賞錢!
護軍統領達春迎上來打千兒,“給小主請安。請小主出腰牌。”
寶楹踟躇著讓了讓,“請將軍借一步說話。”
達春料想是拿不出東西來了,魁梧的子往下躬了躬,“小主有話就在這里說,奴才聽著的。”
寶楹怔了怔,這人是個刀槍不的,五大三的人,心思倒縝,瓜田李下的知道避嫌,可打算行賄的念想也就斷了。
“我想和將軍打個商量,腰牌我暫時沒有,可否先讓我見了人,回頭貴主兒起,我再求了牌子來給您看。”蹲了蹲,“天太熱,我們家太太等久了怕不住,將軍賣我個薄面兒,我忘不了您的好。”
達春眼觀鼻鼻觀心,垂著眼皮子一揖,干凈利落的回了兩個字——不!
第165章 小檻歡聚
寶楹憋得說不出話來,和這種武將理論都是枉然,他們就跟鐵打的一樣,眼里只有法度,沒有人味。
嘆了口氣,“請大人行行好吧!您家里也有父母,大日頭底下暴曬著,您心疼不心疼?”
達春的濃眉一皺,低頭回道,“我要是小主,就該和家里人說明白宮里的規矩,探視不是不行,得講究個時候。辰時、午時、戌時,這三個時辰是要繞開的,往務府遞牌子,里頭準了,正大明的進神武門,何苦鬧得眼下這樣。”
寶楹他回個倒噎氣,這話是不錯,可這種低等嬪妃誰當一回事?隔三差五的遞牌子進來,錦書那里能包涵,別人怎麼說呢?
又有些氣憤,這人不肯通融不算,還把一通好數落。瞥他一眼,大耳、方、黑臉膛,五大三的莽漢子,長得惹人嫌,說話還不招人待見。
心里記掛著母親,想想子向來弱,在宮門上侯久了,萬一中了暑氣怎麼得了!百爪撓心急得發慌,便推新兒,催促道,“你去……去貴主兒那里討牌子,要快些……”說著就要哭出來了,“太太上不好,上月才大病了一場,時候長了怕支持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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