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沒過幾天,他又后悔了當時的沖,他應當再好好勸說一下余清窈的,畢竟兩人這麼久的分不假。
但是圣旨已下,婚事已經板上釘釘。
他自知難以回頭,把知藍扣下來也是為了不讓余清窈痛快。
本以為余清窈會借此事來找他求,沒想到頭也不回就嫁了進去,何其狠心。
知藍往日見的李睿都是平易近人的模樣,哪曉得這天潢貴胄的氣勢下來時,讓連脊背都直不起來,瑟瑟發抖地回道:“奴、奴婢也不知……”
話音才落,又怕李睿會對余清窈不利,連忙解釋起來道:“我、我家姑娘和秦王從前并無往來,奴婢是一直跟著姑娘的人,最是清楚不過了!楚、楚王殿下也是知曉……”
李睿自然是知曉,但是他不懂的是為什麼就在他出去巡防的這短短幾日,就發生了這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滿心期待準備迎娶的姑娘轉眼就選擇了旁人,要說這里頭沒有什麼蹊蹺,誰能信?
“楚、楚王殿下,請不要責怪我家姑娘,奴、奴婢想,興許是姑娘生病了,病得厲害……”知藍想到余清窈那段時間的不尋常,不由悲從中來,期期艾艾地說:“興許就是因為這、這個,所以姑娘才……”
李睿兩步朝靠近,蹲下,鐵鑄一樣的大手掰住知藍的肩膀:“病?什麼病?”
知藍痛地被迫揚起了臉,就對上李睿深幽的眸。
他就像是給暴風雨絞作一團的烏云,危險至極,又復雜難解。
知藍想,楚王也是真心喜歡小姐的,所以才會這般牽腸掛肚,無法放下吧。
“那日、那日回去,姑娘上多了一個傷口,就在心口上……甚是奇怪。”知藍咕咚一下咽了咽唾沫,“還夜夜做噩夢,夢里說了許多糊涂話……”
“傷?怎麼回事?”
知藍搖頭,“奴婢也不知,但是傷看起來像是已經愈合許久的,只是偶爾、偶爾會像是心疾那般絞痛。”
李睿擰著劍眉,余清窈從沒有心疾的病,沉聲問:“夢里又說什麼了?”
知藍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道:“說,不要殺……”
*
僅僅幾場噩夢?
李睿問出這些無用的東西,依然不能解釋余清窈的臨時變卦。
李睿的護衛見主子悒悒不樂地出來,就知他此行并不順利,并沒有問出想要知道的答案,他幾步迎上前寬道:“殿下,余清窈是廢太子的人了,您再糾結于也是無用,倒不如早些和余家定下來,以免再生變故。”
“閉。”李睿雖然一向信任自己邊人,但是他心不好的時候聽不得旁人議,尤其在余清窈這件事上,他冷冷道:“收起你的那些心思,本王知道你阿耶因為明威將軍之故枉死北地,但你誓言效忠本王時就說過,絕不會因為個人恩怨,壞了本王的大計。”
面覆著半張銀面的護衛聞言后退半步,屈膝半跪在地,拱手低頭慚愧道:“屬下不敢,屬下只是擔心殿下,既然余清窈已是廢子,通過接近虎賁軍這一計已行不通,倒不如先與世家聯姻,先穩下金陵朝局。”
李睿迎著頭頂烈的燦微瞇起眼,徐徐說道:“是不是棄子本王說了才算,不到你來置喙。”
“那殿下的意思是……”護衛抬起頭,面上兩個鏤空的空里出男人淺棕的眼,此刻他瞳仁不由了下,就仿佛剛得了一個不太如意的結果,可以他的機敏聰慧還是很快從李睿的神里看懂了主子的意思,他皺了皺眉,又客觀地分析起此事的不易,“閬園大門閉,軍看守,潛不易。”
“誰說要潛了。”李睿負手往前,漫不經心地說道:“你派人去告訴華昌,太后最是喜歡閬園里那幾棵山茶,既有孝心,愿為太后奉花,父皇不會不允。”
“是。”
區區閬園……
李睿握雙拳,抿著輕笑。
他想去,就一定能進。
*
閬園。
余清窈站在回廊上,探出上朝上眺。
四面屋檐圈起這一方天地,仿佛置在一卷畫軸里,所有的景致都規規矩矩地收攏在這有限的空間里,里頭的人也是規規矩矩地在這個說不上大或者小的閬園里活。
外面的風吹不進來,唯有高聳的銀杏樹頂端的葉子被吹得簌簌作響,好像在哼唱著一曲春風小曲,興致高的時候還有幾枚翠綠的扇葉旋著舞曲落下。
落到樹下的紫檀木桌案上。
穿著一春霧攏煙的灰青圓領袍,袖口挽了幾疊,李策正坐在桌前持筆書寫,落葉輕飄飄地躺在了他展開的宣紙上,也未驚擾他的專注。
福安從外頭走來,將剛沖泡的熱茶輕輕擱置在桌案的西南角,等到李策提筆懸停,似在打量自己剛剛寫完的那行字時,他才適機開口:“殿下,剛剛福吉來說,王妃朝他打聽宮外的事。”
李策頓了一下,將紫毫筆擱置在筆枕上,“是嗎?”
福安頷首,“福吉謹遵殿下的意思,并沒有說太多,王妃看著有些失落。”
李策捻起銀杏葉,緩緩道:“從前并未在宮里待過,更何況閬園封閉,一日兩日尚可,時間久了就知余生難熬,后悔了。”
‘后悔了’三個字說的很輕,輕得就像齒間碾著一片花瓣,輕輕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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