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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哈爾濱(三)
東西就寄存在這里,有楊嘉北帶著,也不用再核實份,對方接時,還樂呵呵地問了一句:“朋友啊?”
楊嘉北頓了頓:“不是。”
“鄰居。”
后面倆字不對。
早在十多年前就不是鄰居了。
出了警察局,宋茉客氣地和他道別,給父親打去電話。父親那邊還是糟糟的,說了好久,宋茉才聽明白,父親晚上得臨時加班,讓先找地方吃晚飯,兩小時后再去找他。
楊嘉北站在旁邊,大馬路上沒有雪,綠化帶,馬路牙子邊緣堆了一點,被踩、得臟兮兮。他踏著雪水靠近,用一種陳述句的語氣說:“宋叔晚上得加班吧?”
宋茉轉臉:“你怎麼知道?”
楊嘉北說:“沒事的時候,常去宋叔那邊吃飯。”
宋茉:“嗯。”
“他什麼時候見你?”
宋茉抬了抬手腕:“兩小時后。”
“走吧,”楊嘉北說,“先帶你吃個飯。”
宋茉說:“不用麻煩——”
說到這里,楊嘉北已經將行李箱拎起,他力氣大,拎這麼個行李箱,像拎個剛孵出來的小仔:“順路。”
宋茉剛想反駁,又沒說自己去哪里,怎麼楊嘉北就已經“順路”了?
想想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宋茉低估了故土的嚴寒,一件在北京能抵寒風的羊絨大,在這里也只能勉強保證不會被凍死。楊嘉北車上還有外套,不過略薄一些,大約是出任務時穿的,他自己穿那件薄的,仍舊讓宋茉穿著他那件厚羽絨服。
宋茉的高并不算矮,赤著腳量,不多不的170,隨便穿雙鞋就173、174了。但在楊嘉北眼里,還是需要垂眼看——
對于他來說,宋茉是150+、160+、170+都沒有區別。
早在分手、搬走后,宋茉就和楊嘉北徹底斷了聯系。
宋茉只知道他在哈爾濱,只知道他完年時的愿,為一名人民警察,只知道他過得不錯……
僅此而已。
哈爾濱的冬天夜景十分麗,楊嘉北一聲不吭,也不問宋茉想吃什麼,去了一家常餐廳,店面不大,干干凈凈。找了離暖氣片近的地方坐下,不用看菜單,楊嘉北點仨菜,京醬,地三鮮,還有一個小燉蘑菇。
宋茉拿著老板娘送過來的一次筷子,還沒拆,聽楊嘉北說:“等會兒。”
宋茉抬頭看他。
楊嘉北悶頭出去,隔著玻璃,宋茉看他進了旁邊一家小超市。過一陣,他又拿著什麼東西回來,和老板娘聊幾句,去廚房方向。
等重新坐下時,他遞過一雙熱水燙過的新筷子。
宋茉遲疑著接過。
說:“謝謝。”
楊嘉北真得變了很多,和宋茉似乎也沒什麼話可聊,熱騰騰的蒸米飯和菜端上來,他拆了筷子便吃。
宋茉也吃,坐的是廉價航空,路上分發過一次零食,分量也,顛簸過來,早就消化得一干二凈。小燉蘑菇熱氣騰騰,雖說是“小”,用的卻是散養的老母,熬出來的湯也香。蘑菇也不是普通蘑菇,大興安嶺,小興安嶺長出來的干榛蘑。煮了、滲了湯的味道,不用七八糟的佐料,也不需花里胡哨的烹飪技巧,全是食材本的好味道。
外面的人談起來東北菜,不外乎燉和燒烤,好像東北人天天吃這些似的。實際上不是,東北沃的黑土地,沛的冰雪,稻子一年一,長出來的全是華。
京醬也同樣,面烙薄薄的餅,掛著濃郁的醬,夾進去細細的蔥、爽口的黃瓜細條,拿薄餅一卷,兩口一個。對坐的倆人誰都沒說話,只有中途,楊嘉北了一次老板娘,要了個蛋花湯。
湯是給宋茉的,差點被噎到。
楊嘉北進食速度很快,大概和他的職業有關,也不是狼吞虎咽的吃法,就是快,干凈利索,面無表地將東西往口中送。
看一眼宋茉,吃掉大半盤子,像拿當下酒菜。
等宋茉吃得差不多了,楊嘉北才問:“出什麼事了?”
“沒有,”宋茉慢慢地說,“爺爺快過五周年了,我回老家看看他……三叔也說了,讓我順道和爸一塊兒回去。”
楊嘉北說:“是該回去。”
宋茉低頭,盯著自己一雙手:“聽三叔說,爺爺下葬那天,你幫了很多忙。”
楊嘉北說:“我應該做的。”
——應該?
哪里應該?
七年前的楊嘉北尚有資格說這句話,因他是家長眼中、默認的、宋茉的男友。
那時候,宋茉所居住的家屬樓中人家越來越,爸又外出務工,常年不在家。宋茉的爺爺住在三叔家中,腳不便,有心也無力,沒法照顧。
楊嘉北送了宋茉幾次,放心不下一個孩子住在這里。下崗工人多了,事也多。他比宋茉年齡大,見過當時下崗工人怎麼孤零零、騎著自行車在廠區外一圈一圈地繞的,也聽父母低聲談起,誰誰家冬天連取暖的錢都沒了一大家子可憐得恨……
貧窮困頓、走投無路,最能滋養鋌而走險。
一個孩子,年齡也小,獨自生活的確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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