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麵上,瀝都府中的所有人都各司其職,相安無事。死了一個漢知府,也不影響這座城的正常運轉,反正不管誰坐上這個位置,都是一個傀儡而已。
宋牧川在船舶司上任半月,終於在完駿的高之下將龍骨船的圖紙畫了出來,接下來就是聲勢浩大的建造了。
完駿對這個孱弱無力的文人並沒有太多的戒備,甚至沒將他的能量放在眼裏,在攻破汴京的那日,多的是這樣的文人的隕滅,天街踏盡公卿骨。
鶻沙和完駿格大不相同,但有一點很相似,他們都極度自大。
這種自大來源於攻打都城時的勢如破竹,他們的鐵騎輕易地將一朝王都踩在腳底,碾泥土,將高高在上的皇親貴族們淪為俘虜,任誰在這個心態上,都會驕傲起來。
這種鬆懈給了宋牧川迅速長的隙。他如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清了瀝都府的狀況。送謝鑄出城這件事,他便做得很漂亮。
但上元之後的幾天,他開始惴惴不安——謝鑄一路沿江而下,偶爾能收到關於他的消息,可南的音訊卻斷了。
謝卻山的失蹤也是意料之外。
還有長嫣之死……他本計劃畫舫出了瀝都府再除去長嫣,否則會打草驚蛇。但長嫣在秉燭司手之前就死了,是誰殺的,他不知道。
他甚至有點心有餘悸。利用假長嫣做局,他是兵行險著,甚至都沒有留後手。顯然長嫣的事在那天晚上出過什麽意外,但至今他對此都是一團迷霧。
他必須要承認,把握時機固然重要。可每一次行,都是真刀真槍,不是每個人的行都能完全在他的控製之,以後他的每一個計謀都必須無堅不摧才行。
上元節之後,宋牧川就在小心地觀察著局勢。
岐人那裏,鶻沙被暫時奪了兵權,完駿兼管著軍營裏的事,暫時都瞧不出什麽異樣。
可沒有異樣才是最奇怪的。完駿這個時候控製了兵權,肯定是想做什麽。
局勢一時間撲朔迷離。
——直到剛才,完駿帶著令福帝姬來到船舶司。
所有的圖紙、賬冊、匠人們的分工,每個部件鑄造所需材料、鑄造工期……完駿未必懂,但要事無巨細地全部知悉,因此每日都有一半時間會泡在船舶司中。
隻是今日有所不同,徐叩月也跟在他後。連進嘈雜的工坊,完駿都帶著。
到底是一國帝姬,人人見都得行禮。而跟在完駿後低眉順眼,的,就有了幾分向船舶司眾人施的意味。
工坊裏頭得很,徐叩月無意間摔了一下,宋牧川忙手去扶。完駿打眼一看到,臉便沉了下來,一把將徐叩月拽到了自己懷裏。
他霸道得很,作大了些,竟將徐叩月的袍扯歪了,出一截雪白的肩頭。
宋牧川和徐叩月就在這個瞬間迅速地換了一下眼神,宋牧川頓了頓,幾乎是毫無停頓地便出了怒意。
“完大人,這樣有意思嗎?我已經竭力在為您造戰船了,您卻還要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辱我!”
完駿一愣,趕幫徐叩月攏好了服。這回他確實是無意的。這種腐儒真是,多大點事啊……
但麵上還是和氣的,宋牧川現在可是他的座上賓,完駿笑著打圓場:“誒,宋先生誤會了,我這是在擔心帝姬呢。”
宋牧川義正言辭,把話直接在完駿麵前挑明了:“完大人,您幾次把帝姬帶出來,卻不給該有的尊重,不就是想給眾人一個下馬威,侮辱我們漢人嗎?”
徐叩月懦懦道:“宋先生,沒事的……不用為我說話……”
這麽一說反而是火上澆油,宋牧川怒意更甚,一甩袖,道:“完大人既然這麽信不過宋某,那大可尋個您覺得忠心的,恕宋某今日無法奉陪,告假回家。”
說罷,宋牧川轉就走。
完駿多是有點理虧,但當眾被下了麵子,還是有幾分怒意。守衛的岐兵都在等他開口,隻要他一聲令下,他們就會將宋牧川攔住。
剛準備說話,他低頭瞟到手裏的施工圖紙,畫得十分巧周到,頓時又沒了脾氣,心想算了,看他工做得不錯,讓他發一發脾氣也無妨。
“文人就是喜歡在蒜皮的事大做文章……”完駿朝兩個岐兵抬了抬下,“你們去保護好宋先生,他這弱不風的,別在路上出了岔子。”
宋牧川背對著眾人朝船舶司大門走去,悄悄攤開了掌心,裏頭有一張小小的紙箋——剛才徐叩月假借摔倒,將一團小小的紙箋塞到了他的手中。
能讓徐叩月冒險這麽做的,必定是重要的信息。不管紙條上寫的是什麽,他都不能再待在船舶司裏坐以待斃,故而小題大做發了一通火,合理地當著完駿的麵走了。
但後傳來了腳步聲,岐兵形影不離地跟上了他。宋牧川知道完駿戒心重,雖然沒把自己放在眼裏,但基本的監視是不了的。
他迅速地展開紙箋,掃了一眼,隻見上麵寫著:“禹城軍暴,甘棠夫人危。”
他得盡快回到秉燭司,派出暗樁去查岐軍的向。宋牧川的腳步不自覺加快了——忽然,有人在背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正渾繃有些心虛,嚇了一跳。但他迅速掩飾好了自己的異樣,若無其事地回頭去。
是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普通船工打扮,男子手裏抱著一件大氅。
“宋大人,您的外袍落在船舶司工坊了。”
男子將外袍遞了過去,宋牧川道了聲謝,不聲地接過。目掃過後頭跟著的岐兵,他們隻是等候著並沒有對這件小事起疑。
宋牧川皺了皺眉頭,可這分明不是他的外袍。
但對方應該不是認錯人,船舶司裏姓宋的隻有他一人。船工拱手便走了,一副常人做派。
宋牧川也一派尋常,將服鬆鬆地搭在手上,去路邊一攤支著的包子鋪裏買了兩隻包子。鋪主是一對夫妻,宋牧川的目看似無意地與他們接,對視時卻是暗含機鋒。
這是秉燭司放在船舶司附近的暗樁,方便隨時與宋牧川通,宋牧川朝船工遠去的方向使了個眼,他們便知道,這是要他們去查那個船工。
更多的消息也沒法當著岐兵的麵說,宋牧川隻能飛快地回到家中,通過道進秉燭司。
千頭萬緒,也得慢慢梳理。
派出去的暗樁有了明確的刺探方向,許多蛛馬跡就變得有跡可循起來。不多時消息便傳了回來,一隊岐兵已經於一個時辰前渡江虎跪山。
剿滅禹城軍的行就在今天。
宋牧川心驚,此刻完駿應該還雲淡風輕地在船舶司檢查造船事宜。
完駿遠比鶻沙老謀深算。這麽大的行,一點靜都沒出來,運籌帷幄,決勝於千裏之外。
他縱然想救禹城軍,卻是晚了一步。
——
虎跪山中,禹城軍紮營。
有個踉蹌的影闖進了營地,立刻被長槍團團圍住。
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個哪裏來的難民乞丐,抬起頭時,眾人才發現這是個清麗的。
上裹著灰撲撲的破爛服,神卻從容不迫,即便麵對一眾男人,也沒有懼。
沒等他們詢問,便自報家門:“我是謝家長媳。”
眾人麵麵相覷,反應了一會才盤明白,謝家長媳,不就是甘棠夫人的嫂子嗎?
就這小乞丐?
已經有人嗤笑起來。
“你們的位置已經被岐人知曉了,留在這裏就是死。”
南說得義正言辭,可又實在太過狼狽弱小,的話很難讓人相信。
營中都尉應淮也被驚,從大營裏走了出來。這是個不折不扣的軍人,眼裏含著正直與威嚴。
他上上下下打量著南,見上袍雖然襤褸,但所用卻是昂貴的鍛料,想來確實是從城中大戶人家的子,不知怎的落到了這般田地。
“你怎麽知道?”應淮警惕地問。
猜的。
但南總不能這麽說吧?
謝卻山的所作所為,已經徹底顛覆了對他的認知。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壞種!是大意了,把禹城軍的位置告訴了他,那就等於把禹城軍置於危險之中。
這是犯下的錯,所以第一時間就跑到了這裏,想要通知他們撤離。想用自己的一點力量幫助一些人,至不要因為害死一些人。但也知道,一個人要說服這支軍隊很難。
南當眾解開自己的外袍,扯開一寸襟,卷起袖,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的舉,雀無聲。
在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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