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霧冷風退避三尺,司絨不說話時,船艙頓時陷寂靜,護衛不聲不響呼吸放低,只有極其輕微的水流聲淌在耳畔,但這水流聲太規律,為某種幕布后令人習以為常的聲響,不足以彈起劉赫心湖里的漣漪。
劉赫在這種氣氛里覺自己被住了心臟,這是一種溫刀。
不需要男人般結實遒勁的,不需要力拔山兮的震懾力,那雙手拿氣場,強時揮指收割人命,溫和時化人心防。
這他媽的,妖怪,妖怪,人都是妖怪。
劉赫甩了甩腦袋,他的思緒差點被帶跑,此刻危險的是,明明知道司絨說的都是假話,但就是因為這副有竹的模樣,讓劉赫反而有幾分躊躇不定。
司絨也不催他,慢騰騰地給紅薯吹了口氣,易星乖巧地給遞上一杯熱茶。
茶杯落桌,輕微的磕響讓劉赫回神,他轉了下眼珠,便一改先前的懷疑防備,你會攻心是吧,我也會渾水魚!
劉赫笑說:“和氣生財好哇,世就是生財的好機會,公主不嫌棄,在下便做個中間人。”
“好啊。”
司絨不介意他這樣快就倒戈,吃掉了半顆紅薯,臉頰潤,連白日的鋒利都不見,昏把變得無害,就像誤闖霧林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別人說什麼都會信。
吞下紅薯,和善地說:“大貓啊,早說這話,不就沒先前那番苦頭吃了。”
“你這花老虎!”易星抱著,抬起下,懷疑道,“你不說,和那邊不嗎,怎麼又做起中間人了,別不是唬,唬我們公主呢!”
易星說話有點兒結,于是話速放緩,聲調拔高,有幾分言無忌、直指要害的意思。
劉赫就防著這些下屬呢,他哈著手,不以為然:“混江湖的,誰不藏兩手。”
司絨把紅薯吃完,慢條斯理地手,點頭:“有道理。”
*
談話間,舊船破開夜霧,從河道分岔口悄然偏轉,駛向支流匯聚的主干。
劉赫坐慣了船,一下子就從船的細微晃中到流速變化,呵呵地笑:“公主果然膽過人。”
易星得意洋洋:“那是。阿悍爾公主別的沒有,就是膽子大。”
司絨頗為贊同地看他一眼。
劉赫轉了個烤火,半道臉陷在黑暗里,瞧不明晰。
雨東河干流流速快,在夜里托著兩條船破水前行,打個盹兒的功夫,船只便渾渾一震,似是停泊靠岸了。
劉赫估著時間,同往常差不離,忙不迭地起,易星手快,上前摁住了他的肩膀,劉赫被這竹竿年吊出了影,怕又被丟進雨東河,當即一抖,回看向司絨:“尊貴的阿悍爾公主,我這不給您引路嘛!”
“急什麼,你這樣殷勤主,我倒有些寵若驚了。”司絨一手托著下,睡眼惺忪的模樣,沒有要起的意思。
“我能不殷勤嗎?我的腦袋就拴在你手里,你拽上一拽,我項上人頭便松上一松。我倒想耍花樣,我敢嗎!”劉赫忿忿,好似責怪司絨真不識好人心。
“你既有誠心,引路不急,不如先同我介紹介紹,你的朋友有什麼講究沒有?別一會兒見了面,我不知他的忌諱,說錯了話表錯了意,好事也得辦砸。”
不管劉赫是狡詐,是花言巧語,還是急于剖白誠意,司絨都相當從容,棉花似的,讓他的千般力道打不進。
“阿悍爾公主的份一攤,何來忌諱,他要掃榻相迎才對,”劉赫咻地站起來,稚山手側刀柄,他立刻又抱頭蹲下去,唉聲嘆氣,“只是……雖然公主親至,輕裝簡從,但前線畢竟還打著仗,若是能先給出阿悍爾一方的戰事部署,就是最好的敲門磚。”
“你很干脆,”司絨把手乖乖疊在前,轉而夸起劉赫,“引路引得好,讓我順利到了曼寧港,可有何求?”
“不敢,您抬抬手我這條魚海,我劉赫就激不盡,哪里敢有所求。”劉赫連忙擺手。
“那不,委屈你了。”司絨笑盈盈。
這是要拉劉赫局,劉赫到此刻倒不慌了,順著的意思說:“公主怎麼安排都好,咱們這便出艙?”
“看,還是急了。”司絨對易星說。
易星有樣學樣,指著劉赫大聲說:“嗯!急了!花老虎心虛!”
劉赫簡直想罵人,一船的人耍他一個呢,他被這溫刀磨得想死,將脾氣摁了又摁,好言好語地說:“我心虛個什麼,隨行一路可曾耍過半點花樣?如今不過是有幸在公主與藍凌島之間當個中間人,迫不及待。”
鬼話連篇。
“二當家好脾,被指著鼻子罵都能忍。”司絨這句二當家,就是點他在蚍蜉樓的份,控生死場的人,踩在人頭頂,從里撈銀子的人,跟好脾三字挨不上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公主著我的命脈。”劉赫沉聲道。
司絨不同他在一個話題上多轉,疊住的手又捧茶,就是沒有起的意思:“我們停靠了這麼一會兒,你的朋友竟沒有半點表示?曼寧港防松散啊。”
原來在這里等他!
劉赫手指頭磨著地面,說得有幾分強調的意味:“港泊岸的是蚍蜉樓的船只,一路而來暢通無阻,自己人當然不起波瀾。”
“是麼。”司絨總算是站起了,不過不是邁步出船艙,而是走到窗邊,一手捧著茶杯,一手微微推開了點兒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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