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是不在意的。只是喜歡上某人后,也會時常注意不要給他添麻煩,平白毀他一世清譽。”說著,裴敏朝他勾勾手指,“你且站起來。”
賀蘭慎疑,依言站直子。
裴敏單手摟住他的脖子,將他的頭得低了些,而后側首在他淡的上輕輕一啄,瞇著眼笑道:“這樣就夠了,回去睡罷。”
趁賀蘭慎還未回過神來,飛快松手后退,保持安全的距離道:“上的傷好不容易才好,可不許再咬人了。”
咬不著人,小和尚并未饜足,將自己關在房中抄了半夜的《心經》。
九月初四,天后請太史局占卜測天意,天子再提嵩山筑天宮封禪之事,卻遭到了以監察史李善為首的諸臣極力勸諫,一來二去,君臣關系愈發張。
天子大概是年邁衰,越發想要做出一番大業,竟將希寄托在鬼神上。李善三番五次他霉頭,天子自是盛怒,命當時侍奉在側的賀蘭慎差羽林軍將李善押下去施以笞刑。
賀蘭慎第二次替李史求了,天子盛怒,連同賀蘭慎一起責罵了。
“伴君如伴虎,這還是頭一遭罰你。”凈蓮司書樓的偏廳中,裴敏給剛下朝回來的賀蘭慎倒了杯茶,“不過好在只是降職一級,足反省七日,并未傷筋骨。我早說過讓你不要管這事,你偏不聽,明明是武將,攬什麼諫臣的活兒?”
賀蘭慎并無毫沮喪之意,寵辱不驚道:“我既是朝為,當守臣之本分,說兩句真話而已。”
兩人正說著,門外一人躬,笑著行禮道:“將軍,裴司使,本月查的卷宗已整理好,請二位大人過目落印。”
聽到這個森森帶著笑意的聲音,裴敏就渾不舒坦,抬眼一看,果是來俊臣捧著一摞卷宗立在門外。
稍稍坐直子,與賀蘭慎保持些許距離,問道:“往日這些東西,不都是沙迦和狄彪整理來的麼?”
“狄執事有事要忙,小人正巧閑著,便斗膽代為效勞。”來俊臣將案宗小心地放在裴敏案幾上,而后退至一旁立侍。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裴敏拿起一份卷宗看了看,正巧是張鑒那案子的證詞及后續追查,上頭清晰記錄著‘永淳元年八月十五夜,張氏族人流放途中墜崖,十四人無一生還’。瞇了瞇眼,合上卷宗道,“這里無需伺候,下去罷。”
來俊臣道了聲‘喏’,轉退避。
出門檻時,他臉上的笑意消散,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沉。
“來賢弟,卷宗送給裴司使了?”狄彪扛著重劍從回廊一側走來,沉聲問道。
來俊臣回,轉的時候已換上笑臉,道:“送去了,將軍也在。說起來,將軍與裴司使的關系似乎很好呢!連理公務都是在一塊兒。”
“那是自然!裴司使與賀蘭大人皆是年英才,郎才貌的,又一同辦案查案,日久見真……”似是說了,狄彪的話語戛然而止,手拍了拍來俊臣清瘦的肩,尷尬笑道,“說這個干啥!獄里新來了個犯人,得很,還是得辛苦賢弟出馬!”
“不辛苦。”來俊臣眸晦,看了眼偏廳的方向,方道,“狄執事請!”
酉正,暮鼓聲聲。
正堂,裴敏翻開案幾上疊放整齊的卷宗一看,只見賀蘭慎基本已替批閱核查完畢,便抻了個懶腰,懶洋洋問一旁的朱雀道:“揚州那邊有消息了?”
朱雀道:“是。那個姓賈的石料商人是眉州司馬鐘赫的表兄,而鐘赫,曾是英國公手下的親信副將。”
裴敏作一頓,屈指叩著案幾道:“我倒想起來了,李敬業曾任過眉州刺史。這麼說來,那利用商船運銀的幾個老兵,想必也是他的部將了?”
“正是。賀蘭大人拿來的那塊軍牌,屬下仔細查驗過了,確是眉州駐軍無疑。屬下命人南下揚州查,竟發現英國公私藏兵力,號稱要廢除妖后、匡復廢太子殿下……”說到這,朱雀的嗓音低了幾分,“裴司使,可要將此事上報天后?”
“不急,再等等。”裴敏仿佛又想起那年水牢里蝕骨的寒冷與疼痛,冷然笑道,“待他勢力壯大,危機天后利益時再上報,方能一擊置之于死地,以報我當年傷筋斷骨之仇。”
朱雀領命,悄聲退,仿佛自黑暗中來,又回歸黑暗中去。
裴敏又獨自坐了會兒,直到窗外斜暉黯淡,這才著肩起,關門朝膳房走去。
在離去后不到半盞茶的時間,正堂的門被人悄悄推開,一條黑影飛速閃了進來。
確定四周無人,那黑影這才輕聲到裴敏的案幾上,將那一疊公文挨個打開查看。審閱落章明明是凈蓮司司使的職責,可上面的朱批卻分明是賀蘭慎的筆跡,再往紙簍中翻,甚至能找到幾張裴敏寫壞的廢紙,上面無非是‘午膳食什麼’‘茄子難吃’之類的廢話,又或是間或討論朝中風向……
每一張紙上,賀蘭慎必定回上一句:知道了。
二人的私甚躍然紙上,這在場上乃是大忌。
黑影角勾起,眼中閃過一冰冷的算計,他還再找些證據,門外卻忽的傳來腳步聲。
黑影大驚,忙將案宗復原,把紙團匆匆往懷中一塞,從后窗翻出,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門被推開,賀蘭慎披著斜暉佇立門前,看著一不茍的案幾,輕輕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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