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大理寺送來的消息,年過半百的皇帝披坐在榻上,嘶啞道:“人才到他們手里不到一夜,就給弄跑了,大理寺都養了一幫什麼廢!”
殿中,值守的羽林大將軍秦正道:“‘凈蓮司謀害郝相’之事,本就證據不足,不過趁機打一番凈蓮司也就罷了。既是沒有命之憂,裴敏又何須冒險逃獄?”
“雖狡詐,也不過是狐假虎威之勢,翻不出什麼大浪。”皇帝著秋霜斑白的太,神蒼老疲倦,“讓賀蘭慎去理,朕累了。”
賀蘭慎與裴敏皆是年名,一個年肝膽,忍辱負重棲佛門;一個張揚恣睢,青云折翼卻能東山再起……
這兩人到一起,也不知誰更勝一籌。
五更正值宵解的時刻,販賣早點的茶樓和小鋪也陸陸續續開門準備營生,路上間或能看到三兩菜農挑著擔子往西市而去。市坊間檐下低垂的燈籠滅了大半,只余零星兩三點昏點綴在如墨的夜中,明明滅滅,像是睡人的眼。
腳步紛雜,火把的劃破了夜的寂靜,深巷犬吠中,間或傳來衛兵和獄吏們的幾聲吆喝。
茶肆二樓,裴敏依舊裹著那雪白亮眼的狐裘,雙手攏在袖中,憑欄眺不遠搜查移的火把芒,朝旁問道:“沙迦那邊況如何?”
朱雀以黑的三角巾遮住半張臉,只出獷的眉眼,遞給裴敏一杯熱茶道:“算時辰,應該已經得手。”
裴敏接過茶水小口飲盡,驅走一寒意,頷首道:“按計劃行事,繼續敵,給沙迦再爭取些時間。咱們跑慢些,別把人甩掉了,吊著大理寺那群小耗子滿長安跑才好玩兒。”
話音未落,一陣風吹來,燈影搖晃,現出對街樓閣上的一道人影。裴敏警覺,抬首去,隨即緩緩瞇起了眼睛。
隔著幾丈遠,可看到對面酒樓上站著個修長高大的人影。
那人上半藏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容,唯有檐下一縷殘燈的昏打在他強勁的腰間,照亮那條工整的鑲金躞蹀帶,腰帶旁的雙臂以護腕束袖,一手按著一柄黑鞘金紋的細長唐大刀,另一只手腕上纏繞著一串黑漆漆的佛珠……
四品武將?
方才并無聽到可疑靜,他是何時靠近的?
諸多思緒涌上心間,隔著幾丈遠的距離,暗朦朧,裴敏卻能覺對方的視線一刻不停地鎖在自己上。
正思忖他是敵是友,一旁的朱雀察覺到了什麼,低聲道:“大人,此地不宜久留!”
他護著裴敏朝樓梯口走去,還未走出一丈遠,忽聞背后破空之聲。朱雀瞬間拔劍回,將裴敏護在后,橫劍一擋!
錚——
刀劍相撞,火四濺!裴敏睜大眼,只見一柄長刀著的鬢角釘后墻壁中。
裴敏驚愕,近在咫尺的刀釘墻壁半尺有余,整面墻迅速裂開蛛網般的細,足以可見拔刀之人力氣之可怖!
……看來,是敵非友啊。
下一刻,對方總算從影中走出,足尖一點,攀幾個騰躍間便飛過來,踩著茶肆雕欄,宛若飛鴻翩然落地,一開口竟是十分清冷好聽的年音:“羽林中郎將賀蘭慎,奉圣命緝拿凈蓮司使裴敏歸案!”
賀蘭慎……
哦,原來是他。
裴敏出了然的神,心道:還以為是什麼羅剎修羅。不曾想,竟是如此英俊的年郎!
面前的年武將的確一等一的俊,量頎長矯健,長眉星目,墨幞頭低低在眉上,更顯得面部廓深邃英,即便是抿著不茍言笑,也難掩滿干凈沉靜的年氣……可惜就是冷了些,一襲白在夜中像是發著圣般皎潔,仿佛沒有七六,即將羽化登仙。
裴敏手示意一旁的朱雀勿要輕舉妄,好奇問道:“你如何知道我在這兒?”
寒風襲來,賀蘭慎的武袍飄飖。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抬手拔-出刺墻中的大刀負在后,淡然道:“今夜,凈蓮司真正要營救之人并不是你,而是裴老將軍。”用的是篤定的語氣。
冷風從二人間呼嘯而過。
裴敏緩緩斂了頑劣的笑意,神多了幾分認真,打量面前年道:“哦?此話怎講?”
“你逃獄后又不急著出城,反而牽制大理寺和金吾衛主力于市坊間奔逃,引走其所有防守兵力,此舉只有一個可能:調虎離山,暗度陳倉。而大理寺獄中值得凈蓮司出手的,只有裴公一人。”
所有人都以為凈蓮司是為救裴敏而來,將全部兵力都放在了追捕之上,殊不知后防空虛,給營救裴將軍創造了充裕的時間。賀蘭慎抬眼,一錘定音:“我猜此時,裴公已不在獄中。”
前因后果,竟是猜得分毫不差。
被拆穿了“謀”,裴敏不急不惱,反將空了的茶杯倒扣在朱欄之上,無賴笑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有一疑點,”賀蘭慎并不理會的狡辯,嗓音平靜清,“你是如何勸服裴公,跟凈蓮司出獄的?”
袖中,裴敏了略微蒼白的指腹,呵笑道:“凈蓮司救人,這種話說出去誰信?證據呢?若真如此,賀蘭大人還在這磨蹭作甚,不如趁早去將裴將軍追回來。”
賀蘭慎神不變,刀尖上移抵至裴敏面前,“我的任務,只是負責緝拿你,別的不在范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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