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竟和海棠鬧上了,也沒個由頭,蘇澤蘭替對方整理被子,轉眼又盹著。
他忘了自己曾打過一枚海棠簪,送給冷瑤,那會兒對方剛到長安,還住在段殊竹府上,名義上是樞院主使的妹妹。
由于冷瑤的關系,段殊竹作保讓自己參加春闈,他才能高中探花,那枚花簪是送給冷瑤的謝禮。
日子太久了,早就記不清楚。
可偏偏讓茜雪瞧見,扎在眼里出不來。
十七公主今夜本在德懿殿陪母后上香拜月,太后子安靜,一年里節日眾多,唯獨在乎中秋,母兩個說會兒話,由于惦記要去瞧蘇澤蘭,夜幕降臨沒一會兒,就打哈欠說困,對方沒法,只得放小祖宗離開。
急得先讓秋騎馬去拿酒,自己坐車往興慶殿去,不想半路車拔了,停在太池邊弄半天也不好,小太監又去備車,等在池邊心煩。
忽聽不遠假山后傳來一陣笑聲,放眼去幾個侍和一個小孩在玩鬧,仔細打量原來認識,竟是段小娘子,段殊華。
對方也瞧見,手抹了把額頭細汗,提著小魚燈,蹦蹦跳跳一路跑過來,“公主姐姐,咱們又見了,你怎麼在這里?”不等人回答,自己又咯咯笑起來,“哎呦,我真傻,皇宮是公主姐姐的家啊。”
麒麟殿里的歌舞正盛,姝華肯定是陪段殊竹來玩,笑笑,“對呀,這里是我的家。”
姝華點頭,雙丫髻上的珠翠點點,滿頭小花卻不及耳邊的一枚海棠花簪耀眼,只因那簪子做工極其細,月下也能瞧出是朵含苞放的海棠。
茜雪不由贊嘆,“段小娘子,你頭上的簪子哪里來的?真好看。”
能被蝴蝶般麗的公主夸,小姑娘也自豪得很,走過來,道:“殿下,這個花簪可買不來,是我娘的東西,我聽說來自一位故人。”
“故人——”
“嗯,不只這個,還有一個七彩旋風小風車吶,也是那位故人送的,我每次想拿來玩,娘都生氣,不過今天與將軍夫人出門啦,我就戴上了。”
說得沾沾自喜,把公主逗樂,這個小姑娘縱,完全不亞于當年的自己,恐怕除了段殊竹沒人能管住。
“那你可要小心。”一把拉過來,兩人坐在池邊的山石上,假裝嚇唬,“萬一弄丟了,看你怎麼辦!”
小姑娘極有自信,“才不會丟,我小心著呢,再說就算丟了,我再找那位故人做一個,不就行了。”
茜雪好奇,“那個人,你認識!”
殊華點頭,“對啊,公主也見過,不就是在渭水邊和我娘散步的人。”
一下子愣住,呆呆地不知如何回應,自己真傻,早該猜到那人是蘇供奉。
小姑娘還在嘰嘰喳喳:“娘以為我不知道,其實多容易猜啊,平時也不戴這枚簪子,還不是怕爹爹生氣,那天看與那位故人躲到林子里說話,就知道了……”
姝華這個年紀說起話來便沒完,像只小喜鵲不停歇,卻是一句也聽不進去。
一直以來,還以為蘇供奉只給自己做過東西,真是天真得可以。
人家兩個才算青梅竹馬,又曾訂過親,怎麼也比自己近,算他什麼人,說是親人又沒半點緣,對蘇供奉的過去本不了解,所謂親昵只怕都是纏來的 ,人家為臣子沒辦法,那些你來我往的意突然就被一枚簪子截兩半,了自己的一廂愿。
好不容易收拾心,捧著釀的桂花酒,下定決心要與蘇供奉打開天窗說亮話,結果稀里糊涂醉了不說,對方還送自己海棠。
如何不氣,渾不舒服,火不打一來,又帶著無奈與傷心,他要真不,又有什麼辦法,難不綁起來,就算把心掏出來,也刻不上自己的名字,沒有用。
茜雪做著夢,翻來覆去睡得不踏實,姝華發髻上的海棠簪太麗,夢里全是段夫人頭戴花簪的樣子,嫻雅端莊,巧笑倩兮,琢磨那會不會是兩人的定。
定,年時的人——快哭出來,昏昏沉沉也覺得眼眶潤,出手淚,手臂漫無目的晃了晃,恰巧打在蘇澤蘭臉上,驚得他張開眼。
窗外微微亮起,一游在屋,小殿下櫻若,臉上不知為何又掛上淚珠,囁喏著:“死供奉——那日……讓雷劈了多好!”
他沒聽清,湊近又聽對方喃喃自語念了一遍。
千真萬確,看來恨自己得很。
蘇澤蘭不解,就為了兩盆海棠花,至于如此生氣,孩子心思也太難猜,小心問:“殿下,臣哪里得罪了?”
對方說夢話,自然不搭理,過一會兒又所問非所答,“供奉,討厭!”
“哪里討厭——”他越發覺得有意思,饒有興致地問:“說出來,臣可以改。”
“可是……我又很喜歡。 ”
蘇澤蘭被逗樂,笑了笑又嘆口氣,“小殿下總哄我,也不知該不該信。”手撥了撥兩邊散的秀發,眼里翻涌,再只怕真出不來了。
起將帷幔放下,好遮住外面越來越亮的,讓對方安心睡覺。
獨步走到屋外,天空蒙蒙亮,水打在枝葉上,亮晶晶得好看,風一吹便落了下來,像水晶斷了線,仿若小殿下眼尾的淚珠。
又讓自己惹哭了,都不知為什麼,他轉回去取個白瓷杯,用來收集水,負責打掃的宮睡眼惺忪地清掃庭院,猛然看見供奉站在樹底下,嚇得打個激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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