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澤蘭垂下眸子,目落在鑲金奏議上,若有所思,對面人諱莫如深地笑了下,接著說:“這份奏疏上還缺幾個字,公主出嫁的人選想必弟弟十分上心,那就由你來填上。皇帝年輕,非常珍視十七公主,自然不愿意和親,可畢竟天下為重,沒有人遞奏議,也不好挑明,剛好給你表忠心的機會。”
他說罷起,隨手撿起蝴蝶紙鳶,“這個我拿走了,算是你的謝禮。”
門口侯著的矅竺立刻低眉順眼送出宮,段殊竹絳紫圓衫襯著五彩蝴蝶紙鳶飛舞,比天邊倒映的流還要炫目。
天下第一權臣,他的哥哥真是算盡心機。
蘇澤蘭冷笑著打開奏疏,讓自己寫上未來駙馬的人選,表面送人,實則要探他虛實,若有再度風起云涌之心,這會兒便是拉攏人的好機會。
小公主上的詔人人忌憚,若讓別有用心之人拿來,頃刻便可改朝換代,所以這駙馬的人選也就尤為重要,不可毫無基,陛下那里無法代,但也不能位高權重,給皇權以威脅。
想讓公主一生安穩,遠離朝堂無憂無慮地生活,他左思右想,直到月上柳梢頭才有個合適人選。
工部侍郎修楓,外形出眾,人品清貴,家族乃世代書香又遠離皇族爭斗,對方還在工部任職,婚后可在長安開府,他若是念著,仍有機會相見。
執筆一揮,幾個清俊飄逸的小字便落下,微抬筆尖,忽覺心空空,像被人從心口挖去什麼似地疼,他握筆的手了,差點將墨跡點暈,連忙推開,無法再看。
窗外微風乍起,吹得屋竹簾啪啪響,矅竺拿了件翻領袍進來,抬頭環顧四周,埋怨這殿中的門窗未免太陳舊,到風。
“明兒讓工部的人來瞧瞧,春天晚上也冷吶,別凍著大人。”說話間將袍子搭在對方肩膀,瞧探花郎眉尖蹙起,眼神飄忽,似乎聽不見自己在說話,他俯跪下,輕聲問:“時辰不早,奴現在把燈剪了吧?”
蘇澤蘭才回過神,笑了笑,“不用興師眾,我也待不了多久,再說以前破窗寒屋都住的慣,如今裘在,還有你這麼聰慧的人伺候,怎麼突然變氣,不覺得冷。”
語氣帶有一輕蔑,矅竺極為機警,明白探花郎之前盡苦楚,輕輕嘆了口氣,“大人,不要怪奴多,如今大人地位已不同往日,我們段主使曾說過一句話,水至清則無魚,奴愚笨,不知用得對不對,就是該有的場面,咱們不能缺。要麼知道的人,會夸大人清風明月,不曉得的哦,還以為咱們故意端著吶!也不利于將來走仕途啊!”
蘇澤蘭一怔,仰面笑起來,俗話說龍生龍,生,老鼠的孩子會打,不愧是段殊竹放到邊之人,一個小太監說起話來頭頭是道。
讓他生出和對方聊一聊的心思。
矅竺是段殊竹的眼睛,又何嘗不是他的舌,這一來一往的線啊,從來都不是單向行走。
蘇澤蘭往后靠了靠,矅竺立刻把枕放過來,他示意他去燒盆碳火過來,紅木炭一下下在金牡丹盆里泛著紅,時不時炸出火花。
“這碳火真好,奴都沒見過,竟連煙火氣都沒有。”矅竺第一次瞧見進貢的碳火,滿眼驚奇。
“這是西涼國的無煙火。”蘇澤蘭喃喃回著,又是小殿下送來的東西,他這些年所有的一切,但凡能用得上,哪一個不是蹦蹦跳跳放到門口。
出手,暖意從指尖蔓延,火星飛起,噼里啪啦,他沉了沉眸子,隨口問:“你在宮里長大,見的人也多,若說識人,恐怕誰也比不得你們樞院。”
對方微翹的角顯出一得意,語氣卻很謙卑,“大人過譽了,雖然奴瞧的人多,但沒什麼見識,不好說,比不得上面的公公們。”
蘇澤蘭仍垂眸,眼睛只看著火,悠悠道: “那天來的修侍郎你見到了吧。”用火鉗翻了翻碳火,抿一下,“你覺得他如何?”
矅竺有點意外,長長地嗯了聲,看對方俊臉上沒有一表,心里不,只能試探地回:“大人指的是哪方面?”
“人品,仕途。”
他又尋思一會兒,小心答:“奴眼皮淺,說錯了大人別介意,我看大人還喜歡那位修侍郎,奴就一般啦。”
“怎麼講?”蘇澤蘭眼皮了,繞有興致地:“有話不妨直說。”
小太監直子,拂子放到一邊,道:“大人,奴覺得那位侍郎看上去倒氣派,聽他說話也極有風度,家世嘛,算得上還可以,但總覺得過于死板,不是靈活之人,將來運恐怕不行。”
蘇澤蘭又笑了笑,“你們這幫人啊,眼睛都長到天上去,看人先看運,全然不顧其他,依我說只要人品清貴,好,能依靠終生就行。”
矅竺聽不明白,對方攏了下袍子領,聲音如嘆息:“如果我要是有個兒,招他贅,應該……還不錯。”
小太監機靈,話鋒一轉,“大人說的是,若是選婿 ,那可一等一得好,有學識脾氣又溫和,長得也俊,人品佳,就像說書人常念叨的那個年風姿,東床快婿啊!哪家娥會不喜歡。”
蘇澤蘭沒應聲,手中火鉗一摞,那碳火頓時炸出無數個火星,燃在空氣里,映著他素來艷的臉上頓時殺氣騰騰,嚇得對面小太監還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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