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時,周遭霧氣氤氳,浴池的水緩慢搖晃著,有人正仔仔細細將上沾染的污洗去。
熱氣升騰,驅了滿寒涼,漸漸地讓了手腳,只想倚靠在后那人結實的膛上。
困乏,無力,病怏怏的,任由時夜伺候沐浴,又替干了子換上寢。
時夜正準備將江凝輕輕放在榻上時,江凝卻慢慢抱了他,氣若游地低喃道:
“我只有你了。”
*
弘定四年秋,南樾皇后沈氏突發暈厥之癥。
南樾帝蕭越召了滿城醫,卻沒有一人能診得出病因,皆極言皇后安康至極。
沈晚躺在榻上,看著一連數日愁容不展的蕭越,輕輕招了招手。
蕭越三步并做兩步走到榻前,伏在榻沿上,問道:“可是有哪里不適?”
“沒有,就是有些冷。”
“冷?”蕭越正要吩咐人添一床被子,卻見沈晚了他的手心。
“你挨著我躺一會兒,就不冷了。”
蕭越了靴在沈晚旁躺下,將人連帶被子牢牢圈在懷中,“現在如何?還冷嗎?”
沈晚搖頭,“陛下陪我小憩一會兒。”
正仔細替沈晚掖著背角的蕭越頓了頓,“你本就不冷,就是想讓我休息對不對。”
被他穿,沈晚也不心虛,彎了彎眉眼笑道:“對,陛下現在知道了,會好好休息嗎?”
蕭越將他摟得更了些,額頭相抵,手輕輕拍著沈晚的后背,說話也猶如低喃。
“你怎麼又喚我陛下。”
“因為你不聽話。我說我沒事的阿越,你卻還要為我不眠不休這數日,眼中都幾日不曾散過了。”
沈晚手點了點蕭越的眉心,“你不聽話,我就喚你陛下,陛下不就是不聽別人,只聽自己的麼?”
“可你這病來得實在古怪。大家都說你好得很,可既然好得很,又為什麼會突然暈倒?若是不查個清楚,我怎能安心。”
那夜攜手踏月而歸,他只不過多走了兩步替去折那支開得最好的秋,一回頭卻見方才還笑意盈盈的人毫無生氣地墜倒在地上。
那一剎那,現在想起來仍然心有余悸。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也要顧著自己,你現在不僅僅是阿越,還是陛下。”
“那你是心疼誰?”蕭越聽著懷中人有氣無力的聲音,只覺得心如刀絞。
“阿越還是陛下,都是你呀。”
蕭越將頭埋在沈晚頸間,輕輕嗅了嗅,一連數日夜不能寐的疲倦被悉的氣息安。
“不一樣的。”
“那我心疼阿越多一些。”
“你不許心疼陛下。”
“那陛下嫉妒了怎麼辦?”
“陛下不會嫉妒的,我在你面前,只會是阿越。”
“睡吧,阿越,好好睡一覺。”
第152章 膏肓
沈晚自突然暈倒過一回后,便眼可見地消瘦下去,只是遍尋不得病因,歷來問診,都只診出個什麼都好的結果。
南樾帝從一開始的大發雷霆變得愈加沉默。
秋末時,沈晚已無站起來的力氣。
于是宮中經常能窺見這樣一副場景,當今皇后娘娘安靜地坐在樹下一方木椅上,大多時候是閉著眼睛,而陛下席地而坐,將頭倚在皇后娘娘膝上。
若是皇后娘娘醒著,陛下便有說不完的話。若是皇后娘娘睡著,陛下便安安靜靜地伏在邊。
秋末,沈晚每日醒著的時辰越來越,蕭越已從曾經的尋醫問藥變為求佛問道。
南樾都城里著道袍的人越來越多,但大多是招搖撞騙的騙子。
他們拿足了賞錢便隨意敷衍幾句深宮里那位被騙得甚是可憐的帝王。有從未進宮面圣的人心中貪圖賞錢卻又不敢行事,手上拿著道袍惴惴不安,旁人便都一笑置之,寬道:
“兄臺放心,陛下甚是好騙。你只消說一句‘娘娘不日便要大好了’,如此便只管接著陛下賞的香火錢便是。”
冬月初,南樾第一場雪落。
進宮的道士里有人提及京郊外觀瀾寺里的岑明大師,蕭越當即帶著沈晚上了山。
“施主要尋岑明大師?可他如今不在寺中,早已回山上去了。”
“求大師告訴我上山的路。”
“山上多時不曾有行人,出了山門一直往上便是了。只是近日有雪,路又多枯枝棘刺,施主何不開了春等雪融些再去尋人?”
蕭越愣怔片刻,闔了闔眼簾,揖了個佛禮對著那黃僧人作別。
“多謝。”
山門下有石階,用轎將沈晚抬上來并非難事,可現在要上山。
漫山風雪,山路難行,蕭越便只有將沈晚背起,一步一步,極為小心翼翼地走著。
沈晚過去三日醒著的時辰屈指可,此時掀開沉重的眼皮,第一眼就見蕭越的擺與錦靴浸在雪水融開的泥污里。
背后罩著的絨氅將圍了個嚴嚴實實,一片雪花都不曾吹落到的頸間。
“阿越,累不累。”
蕭越聽到背后的沈晚微弱的聲音,沒有回答,只笑了笑,“觀瀾山有綠梅,若是遇見了,我折來給你。”
“回去吧。”沈晚道。
若是山路只是崎嶇坎坷些也就罷了,如今雪覆千山,冰冷的泥污將蕭越的擺和錦靴浸了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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