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著車廂里的人，“夫人這是要去哪里？”

他很高，許婉寧坐在車廂里，都要與他平視，“閑來無事，出來個氣。”

裴珩笑笑，一手搭在窗欞上，著許婉寧，角掛著玩世不恭的笑“夫人好雅興，正好在下也無事，深無聊，夫人在燕城生活多年，不如做個向導，帶在下轉一轉？”

許婉寧的笑僵在臉上。

“裴公子要是想轉，城東門口就有向導，裴公子花銀子找個就是。”

“昨日剝板栗花了五兩銀子，今日在下無分文，請不起向導，只得辛苦夫人了。”裴珩也不待許婉寧回答，在紅梅青杏兩個丫鬟詫異的目中，就坐在了老栓頭的側。

倒是還知道男大防。

罷了罷了。

許婉寧惹不起他，那就順著他吧。

“讓車夫在燕城轉幾圈，你們去買點東西。”許婉寧放下簾子，閉目養神。

老栓頭在燕城轉了好幾圈。

他是個生生土長的燕城人，無論是大街還是小巷，是酒樓飯館還是攤販蒼蠅館，都如數家珍。

老栓頭并不知道自己邊坐著的人是誰，只看著這公子長得英俊瀟灑玉樹臨風，又一臉的笑意，就想當然地認為他是好人，再加上，裴珩確實平易近人。

為鎮國公府嫡長孫，又是璋和帝跟前的紅人，現如今金麟衛的大都督，他是一點架子都沒有。

裴珩是個很會找話聊的人，一路上，只偶爾聽到裴珩說幾句什麼，大多數的時候，都是老栓頭在說，裴珩在聽，在笑。

許婉寧坐在車廂里，聽到從前頭傳來的談話聲和大笑聲，心中慨不已。

是實在沒想到，裴珩私下底是個這樣的人。

哪樣的人？

許婉寧也說不清楚。

馬車就在燕城轉了好幾圈，老栓頭無論走到哪里，都能說出個子丑寅卯來，裴珩很興趣。

不過他更興趣的是，許婉寧要去干嘛。

他也不問，也不說，就引得老栓頭兜圈，反正他不急，后頭的人要有事要辦，急。

果然，許婉寧急了。

“老栓頭，馬車在前頭往右拐。”紅梅掀開簾子說“夫人去看下秋嬤嬤。”

老栓頭立馬應是。

> 許婉寧看向裴珩“裴公子若是有要事，就先去辦吧，我還有事，就不陪裴公子了。”

“夫人說的什麼話。”裴珩唰地就打開了手中的一把折扇，笑哈哈地說“在下反正也沒事，陪著夫人一塊，若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在下說不定能幫上一二。”

這天哪兒熱了？

上次還沒見著他帶著扇子裝呢！

許婉寧齜牙，也不知道是笑還是罵“裴公子真是閑得很。”

“夫人說對了。在下無長，就是有閑。”

許婉寧想清楚裴珩是哪樣的人了。

他是沒臉沒皮的人！

罷了罷了。

反正是同盟，要辦的事，也沒什麼是不能讓他知道的。

秋嬤嬤家在一巷子深，馬車進不去，老栓頭在外頭候著，許婉寧帶著兩個丫鬟，并沒臉沒皮的裴珩。

裴珩走在許婉寧的側，看了看后頭兩個丫鬟大包小包提著的東西。

“你這是去看對手還是看朋友？”

“有區別嗎？”許婉寧反問他。

裴珩搖著紙扇“當然有區別。對手是敵，朋友是友。我可是聽說，你要看的那個秋嬤嬤，是杜氏的人，你并不喜歡。”

他能得到這個消息，許婉寧并不奇怪。

要跟做易，估計連八輩祖宗，誰是娘都查清楚了。

“你錯了。”許婉寧看著前方的路，認真地說“這天底下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有時候敵人能為朋友，朋友也能變敵人。”

“所以，這個敵，能變友？”

“不然我來做什麼？”

裴珩“……若是我的敵人，我就砍了他的頭。”他不作興低三下四求人。

順他者，昌。

逆他者，亡！

“所以呢？你再強悍，也會有斗不過的敵人。”許婉寧轉頭看他，眼神像看

一個傻瓜。

前世，裴珩不就是死在璋和帝的手里嗎？

雖然不知道他們君臣二人為什麼最后會反目，可裴珩最后的敵人變了璋和帝，他應該很絕吧！

知道自己砍不了他的腦袋，卻依然拼命，最后，真的拼上了一條命，卻還是沒砍下對方的腦袋。

他太孤傲，習慣單打獨斗，從不會借力打力，這跟前世的，又有何區別？

許婉寧看了眼裴珩，這次的眼神，帶著悲天憫人的慈悲。

裴珩“……”

許婉寧上前兩步，敲響了秋嬤嬤家的門。

“誰啊？咳咳咳……”

屋子里傳來一道孱弱的聲音。

青杏立馬回答“秋嬤嬤在家嗎？夫人來看了。”

“咳咳咳，咳咳咳，阿秋，阿秋，快，夫人來了。”

里頭傳來幾道急促的腳步聲，很快，門被打開，出秋嬤嬤那張充滿疲倦毫無生氣的臉。

那是絕！

“夫人，您怎麼來了？”秋嬤嬤的聲音都沙啞了，可以聽得出來，對許婉寧的到來并沒多大波。

“聽說你家里人都病著，你又許久沒有回府，我就來瞧瞧，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秋嬤嬤眼神麻木地看了眼后的家人“都是些死不了又治不好的陳年舊疾，奴婢早就已經習慣了。”

習慣了，也麻木了。

人生沒有奔頭，若不是掛念著從上掉下來的三塊，早就不想活了。

許婉寧的目落在秋嬤嬤后的家人上。

這是杜氏用心良苦給挑選的人家。

有錢，卻是個病癆。

看病吃藥花了家底，變賣了祖產，最后只能租住在這樣一個又小又破的宅子里，可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生的三個孩子，老二老三都患了跟爹一樣的病。

要吃一輩子的藥，看不到未來。

秋嬤嬤日日這樣的環境之中，早就沒了生活的期待，唯一的希就是，能有錢給的孩子治病、吃藥。

老大

是個男孩，已經十二歲了，那是嫁進夫家求醫問藥好幾年才生下的兒子，老二也是個男孩，今年六歲，老三是個娃，今年才四歲。

除了老大是個正常孩子，正常格，老二老三瘦弱得跟竹竿一樣，風一吹就要倒了似的。

還有的婆母，六十來歲的年紀，背已經馱了，眼底都是渾濁，看不清人生的意義。

許婉寧看了眼紅梅青杏，們二人立馬將自己帶來的大包小包放在了桌子上。

秋嬤嬤狐疑地看向許婉寧。

“我來看看孩子，聽說孩子病了，就挑了一些藥來，還有一些補子的補品，你要照顧全家，子肯定不能垮，你也多吃些。養好了子，才能照顧好全家人。”

秋嬤嬤震驚地看著許婉寧帶來的人參、燕窩、紅棗、枸杞，還有孩子吃的各種各樣的糕點，甚至，還有一百兩的銀子。

“夫人您這是？”秋嬤嬤得無以復加，眼睛開始泛紅。

本想不到，許婉寧竟然會這樣對。

前世的許婉寧，跟秋嬤嬤的關系很淡。

就不會管秋嬤嬤家里的事，這也就導致，邊除了青杏紅梅，再無替辦事的人。

不知道多個人，多條路。

可現在，許婉寧知道。

有些人，你對他好，他也會對你好，雖然帶著目的，可能為所用，就是一顆好棋子。

許婉寧就賭，秋嬤嬤就是那顆好棋子。

無非就是利益給得夠夠的，能擊碎對方的肋。

“秋嬤嬤在侯府這麼多年，有沒有想過給孩子們謀一條出路？”

孩子的出路，就是秋嬤嬤的肋。

“孩子們這樣，能有什麼出路？能活著，就是他們的造化了。”秋嬤嬤很悲觀。

許婉寧勸。

“車到山前必有路，秋嬤嬤何必如此悲觀？我倒有條出路，不知道秋嬤嬤愿不愿意走？”

秋嬤嬤猛地看向許婉寧。

許婉寧也著，眼底皆是笑意。

似乎是在說。

，就是孩子們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