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兩日的時流水一般過去，行宮的生活稀松平常，甚至有些過分安逸了。

先蠶禮那一日，謝蘅蕪一大早便被拉起來，迷糊著由宮娥圍起梳妝打扮。

沉重的翟冠下，又上許多發釵點綴。謝蘅蕪脖子一沉，險些低下頭去。

努力支著頭，半睜著眼看向鏡中。

翟冠華麗，金熠熠，正中嵌著一顆碧水清的翡翠，兩邊對稱鑲了瑪瑙寶石，華奪目；發尾另外上步搖，珍珠流蘇輕晃，靈搖曳。

盡管滿頭珠翠，卻也半點沒有蓋過的容，相反，那珠玉輝在面前，還稍顯遜。

等謝蘅蕪梳妝完畢，也到了該出發的時辰。

蕭言舟等候了許久，面無波，但聽著門后逐漸靠近的腳步聲，他心中無端有些張。

兩側宮人上前，將門向拉開。

日薄薄灑下，落在蕭言舟肩頭。

謝蘅蕪與他對，春日晨時的山間庭院中，俊逸郎君姿拔，單是立在那兒，便如瑤樹瓊林。

深沉莊重的龍袍襯托他越發威嚴而高不可攀，但于冕旒黑玉珠子間流出的目里，卻是獨屬于的。

謝蘅蕪莞爾，將手遞到他早就出的掌中。

帝妃二人共乘輦，前往山道下。

行宮距那里還有一段距離，謝蘅蕪實在困了，在輦上熬不住，瞇著眼睡了過去。

蕭言舟頭冠太沉，替扶了一路。

到了山道下，謝蘅蕪卻還沒有醒來。

趙全見輦中二人遲遲沒有下來，瞧著之后的臣子泛起了嘀咕，有些心急近前低聲詢問。

蕭言舟的聲音聽起來卻并不著急的模樣“距欽天監定的時辰，還有多久？”

趙全估了一下，稟道“大約不到一刻鐘了。”

蕭言舟淡聲“那便再等一會兒。”

等到時辰差不多

了，蕭言舟才將謝蘅蕪輕輕搖醒。

終于見到兩人下來，等候在外的群臣也松了口氣。

他們還道這位皇帝又有了什麼主意，不打算祭祀了呢。

眾人叩拜，鐘鼓樂聲響起。

漫漫山道向上沒云霄，盡頭霧嵐繚繞，似云端。

蕭言舟站在旁，低聲“怕嗎？”

山間寒風拂面，謝蘅蕪仰起頭，輕笑“不怕。”

兩人在群臣目睹下，并肩走向山頂祭壇。

按照啊禮制，謝蘅蕪還非后位，應當是在落后蕭言舟幾步的位置。

但現在并肩而行，也無人敢說不是。

山道陡峭而長，謝蘅蕪上禮服頭冠又繁瑣沉重，漸漸地，便有些累了。

的步子緩下，面無常，只鼻尖沁出了些細的汗珠。

蕭言舟若有所覺，晦地側目瞧了一眼，輕聲問道“可還能堅持？”

謝蘅蕪作幅度極小地點了點頭，耳下真珠墜子被風吹，輕輕拍在臉側。

蕭言舟卻并不相信尚且能堅持。

面能因胭脂掩飾，可眼神卻不能。

他向靠近了些，握住了的手。

謝蘅蕪有些錯愕抬目，蕭言舟與遞來一個安的眼神。

隨后，汩汩暖意自雙手疊淌，像是暖風一般，謝蘅蕪覺得渾都輕盈了些。

側眸，蕭言舟早已回過視線，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

卻還能分神與囑咐“留神。”

說著

，他握著的手一用力，助穩住了走神趔趄的形。

謝蘅蕪抿微微一笑，想好像自認識他開始，就浪費了他不力了。

雖然不懂，卻也知道習武辛苦。力這東西……是這麼用的嗎？

有了蕭言舟幫忙，余下的路也不難走了。兩人執手，緩緩登上了高臺。

祭壇上已供奉著酒水瓜果，一旁宮人上前，遞來水讓謝蘅蕪凈手。

隨后又有人上前，呈遞上一只金盤，盤上覆著紅褥，上頭趴著一條雪白的蠶。

“娘娘，該進桑了。”

一旁宮人小聲提醒，一面遞出桑葉。

謝蘅蕪取過桑葉，喂了那只蠶后，祭司開始唱禮。

鐘鼓樂又變，仿若從天際傳來一般。

蕭言舟與謝蘅蕪各執酒樽，向著祭壇中央，依禮念起頌詞。

男聲低沉醇厚，聲輕和緩，相差甚遠的聲音，織在一起時卻分外和諧。

和著那鐘鼓樂聲，仿若仙音。

下方眾人仰頭，著高臺的兩人。

他們并肩而立，如此相配。

崔秾一時失神，那高臺并不算遠，可現在卻好像與隔著一道天塹。

那是永遠無法登上的臺子。

寒風拂過，崔秾醒神，瞥向不遠的崔鶴也著高發怔。

沒有多想，畢竟這場面本就浩大，的還有些神，崔鶴這樣連年征戰的人，一時看怔了也是正常。

畢竟愣神之人不止他們兄妹。

不人在此前，對謝蘅蕪主持先蠶禮一事相當不贊同。

一個異國之，還沒什麼本事，陛下讓參與，未免是被沖昏了頭腦。

可現

下一瞧，他們忽又覺得蕭言舟果然還是理智的。

這樣的場面，也不見怯，一切儀式皆井井有條進行著。

靖國公與夫人呆在一，齊齊向高臺。

不知怎的，看到臺上二人的背影，他們心中涌起一難言的緒。

像是高興，又像是酸楚。

漫長的頌詞念完，蕭言舟與謝蘅蕪將酒敬過天，手腕一轉，將酒灑向祭壇。

到這里，儀式已到了尾聲。

最后，只需要將祭壇上銅鼎點起火，便算禮。

蕭言舟接過祭司遞來的火把，示意趙全宣讀詔書。

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應是冊封謝蘅蕪為貴妃的旨意。

但念到最后，趙全一貫平穩的語氣微妙地頓了頓，旋即流暢接上

“……冊為宸皇貴妃，欽此。”

眾人嘩然，連謝蘅蕪自己都難以置信地向蕭言舟。

怎麼……怎麼又往上提了一級？

暈暈乎乎的，看蕭言舟拿著火把靠近銅鼎。

下頭已有老臣忍不住高呼

“陛下三思！”

皇貴妃之位，僅次于皇后。

現在后宮空置，這皇貴妃，實際上與皇后，又有什麼分別？

何況這皇貴妃還并非本國之人，怎有這樣的道理！

蕭言舟從前胡來，至還是踩著線過，沒有太過過分。

現在卻不一樣。

荒唐，實在荒唐！

恰此時，一朵云飄來擋住了日，天沉下來。

便有人高呼“陛下，天地不允啊！”

此言一出，有了許多附和聲，襯著沉天，更是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