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奚舟冷笑著,近乎惡毒地嘲諷。
此話一出,姜嶠的臉霎時變得慘白。
霍奚舟掀起眼,漠然地看向,手一松,便將那素帕丟進了炭盆中。
他故意將話說得極為直白,甚至不惜連自己一同貶損了。
一想到姜嶠之前的百般討好和癡心慕全是裝出來的,那幅一往深的面孔也從來不止對他一人,對鐘離慕楚,對云垂野,甚至對任何一個與有助益的男人,哪怕是牢獄中的囚犯……
在姜嶠面前,他與這些人毫無差別,一樣地為淺的容傾倒,為甜言語沉淪,被的諂手段勾得難自已,了可笑的蠢貨之一。
一想到這些,霍奚舟的心緒便無法平靜,怒火也倏地騰竄了上來,燒灼著他的理智。
他極力忍耐著,卻仍是控制不住,一步步上前,在姜嶠面前站定,居高臨下地凝視著,看著臉上的逐漸消退。
“引我的那些手段,你用來算計過多人?”
姜嶠攥了攥手,有些難堪地移開視線,“從未用過,你是唯一一個。”
霍奚舟眸閃過一異樣,卻轉瞬即逝。他盯著姜嶠看了一會,忽然有些輕佻而放肆的抬手,指腹自姜嶠面頰上輕輕刮蹭著。
“那當真是可惜。若你在位時用這些手段來算計朝臣,怕是能招攬一群幕之賓、下之臣,如何會被我和越旸得走投無路,淪落至此?”
幕之賓、下之臣……
臉頰上傳來冰涼的,姜嶠微微戰栗,視線越過霍奚舟,飄忽不定地落在炭盆中,眼睜睜看著火舌點著素帕,騰起一刺鼻的青煙。
活了這麼些年,還從未有過與此刻雷同的緒,難堪、無措、屈辱……猶如從天而降的巨石,得難以氣,腦子里也嗡嗡作響,一顆心似是也隨著那素帕一起,大有燒灰燼,半點渣滓也不留的架勢。
姜嶠子的抖十分細微,卻并未躲過霍奚舟的眼睛。
霍奚舟在頰邊的手指陡然一收,狠狠攥掌心,臉愈發森然。
他原以為,這樣用言辭辱姜嶠,令崩潰,就能讓自己心底的躁怒消散幾分,卻沒想到竟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反倒更添了些郁氣。
“侯爺打算如何置我?”
姜嶠終于喃喃著開口。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原本只是想做些心理準備,殊不知這話落在霍奚舟耳里,卻了一種挑釁,令他心中憋悶的那濁氣愈發凝結。
以為自己還舍不得麼?
“年節將至,不宜見。”
霍奚舟冷漠地啟道,“待除夕一過,我會親自押送你回建鄴。”
姜嶠閉了閉眼,聲音輕啞,宛如無可奈何的一聲嘆息,“回建鄴,我便是必死無疑……”
看著那張往日艷明的面容頃刻間像是枯萎了一般,霍奚舟的目掠過一異樣,可轉瞬間,腦子里便又敲響了警鐘,想起當初上谷一役的尸山海,想起功敗垂的北伐,想起霍青蘿死訊傳至江州的那一日,也是在這樣的一個冬夜……
霎時間,他的口吻又變得冷無比,字句在齒間碾碎,“天道回,債償。你上的罪孽,便是死一百次也不夠。”
姜嶠被霍奚舟口中切齒的恨意震懾了,半晌才平復心緒,鎮靜地出聲。
“我從未想過算計什麼,皇位、天下,都不是我想要的。所以你造反宮,我也從未記恨過你。從始至終,我只是想活下去……你跟著霍老侯爺常年在外征戰,無暇顧及朝中形勢,在你們眼里,建鄴城或許還是我父皇在位時的模樣……可今時不同往日,你如今也是在朝中與世族們手周旋過的人,我不信你還沒有察覺,南靖的沉疴從來不是哪一代君王,而是那些越俎代庖的世家……”
霍奚舟抿不語,神晦暗。
姜嶠也不知他是否將自己的話聽了進去,繼續放緩了語調,往下說道,“我雖是一國之君,卻無權無勢,被世族徹底架空……連自己的命都難保,其他事我更是無能為力。所以你的仇人從始至終都不是我,而是鐘離氏,是鐘離慕楚。我不知道阿滿對你說了什麼,但一定是被鐘離慕楚控制,是鐘離慕楚指使污蔑我……”
霍奚舟忽地冷笑出聲,“所以你是在告訴我,用白綾絞殺青蘿的人是鐘離慕楚,讓朝月公主投井而亡的也是鐘離慕楚。那麼……鐘離一氏被屠族又是誰的手?”
姜嶠下意識便要張口回答,卻在出聲前意識到什麼,神微滯。
“是誰對鐘離一氏斬草除,連在外征伐的鐘離延都不放過;又是誰為了奪權立威,不顧數十萬將士的命安危,執意從上谷撤兵,害得三千晉陵軍慘死空城……”
一提及上谷那一役,霍奚舟的眼底便再次翻起波瀾,嗓音里沾了幾分腥氣,“三千一百二十有五,他們不是奏報上冷冰冰的數字,而是活生生的人。是鰥寡老人的獨子,是弱婦人的夫婿,是未出世孩子的父親……他們拋下一切在戰場上搏殺,是為了替你們姜氏一族奪回失地,是為了讓流民有家可歸!可你將他們當做了什麼,可以隨意犧牲的草芥,還是權力博弈的棄子?!”
姜嶠似是被震住了,張了張,卻沒發出聲音。
霍奚舟著,扯出一笑,眼神卻是鷙的,“還是你想告訴我,這一切仍是鐘離慕楚所為。而你為一國之君,被他用刀架在了脖子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他親手將自己的所有族人送上斷頭臺,也將前線的那些將士送上黃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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