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慕楚將手腕搭在了桌上,“侯爺若不信,只要現在請醫師來給我把脈,一診便知。”
霍奚舟看了一眼彥翎,彥翎立刻起,喚了隨行的醫師過來。
“的確是極為兇險的毒……”
醫師收回搭脈的手,向霍奚舟回稟,“老恐怕都解不了。”
霍奚舟抿著,沉默不語。
鐘離慕楚整理著袖,“與姜嶠相了這麼多時日,有些細節,侯爺從前不曾留意,如今回想,定是能察覺出端倪吧。”
霍奚舟眸森寒,腦海里果然閃過一幕幕畫面。
與鐘離慕楚一模一樣的字跡,與鐘離慕楚如出一轍的棋風,一日之忽然學會的騎,還有如今想來才覺得生疏的琵琶技藝……
“侯爺有所不知,姜嶠八歲時便養在永寧宮。拜長姐所托,的騎武藝和棋,無一不是由我傳授,就連寫字也是我手把手,親自教習……”
“剛到永寧宮時,那手字寫得著實難看,我便為制了一本字帖,命模仿我的字跡。后來,便將我的那手字模仿得爐火純青,一般人輕易辨認不出。”
“一個教坊的琵琶,怎麼可能會這些?我鐘離慕楚至今只教過一個人,因為是我長姐決心扶持的皇子。”
鐘離慕楚抬眸看向霍奚舟,眼底的諷刺轉瞬即逝,別有意味地,“上每一都有我的影子,所以即便是化灰,我也認得……”
這番話宛如熔漿一般,在霍奚舟的腔奔涌沸騰,幾乎要將他那顆心燒灰燼。
客堂的氛圍愈發令人不寒而栗。
可鐘離慕楚猶嫌不夠,又往火上添柴澆油,“對了,侯爺可知,姜嶠為何要殺令妹,還有姜晚聲?”
霍奚舟臉發青,慢慢地掀起眼,對上鐘離慕楚看似歉疚,實則挑釁的面孔。
“姜嶠此人,自小便對我心思不純,除了自己,便不許任何人與我親近。姜晚聲癡慕我,建鄴人盡皆知,便費盡心思除去了。可令妹……”
鐘離慕楚嘆了口氣,“我也不想想到,那日在宮中,不過是和霍才人說了一句話,便姜嶠妒火攻心,生出了殺人滅口的心思。”
這些話,不消鐘離慕楚說,霍奚舟也曾聽過一二。
傳聞中,廢帝罔顧人倫,對鐘離慕楚這個名義上的舅舅極為親近,時常將他留宿宮中。就連屠滅鐘離一族,也不舍得他一汗,這才讓鐘離氏留下了這麼一獨苗……
霍奚舟從前只覺得廢帝有斷袖之癖,荒唐//,如今一想,心中卻是翻江倒海,生出截然不同的緒。
見霍奚舟聽進去了,鐘離慕楚勾,又開口道,“我不忍眼睜睜看著霍才人因我而死,所以那日在姜嶠手前,給霍才人和阿滿都服用了假死的藥丸。可沒想到……阿滿,出宮后的事,你再與侯爺說一遍。”
阿滿怔怔地,“廢帝派人追殺我和郎,我僥幸逃過一劫,郎墜崖……生死不明。”
霍奚舟閉了閉眼,額角筋脈若若現,雙手也細微地抖著,似是在極力忍耐著什麼,再睜開時,雙眸燃著恨怒加的烈焰,焚燒著他僅存的理智和清醒。
姜、嶠……許、云、皎……
許云皎,姜嶠……
——妾傾慕侯爺。
——愿為西南風,不求君懷。
——那日在秋千架上,妾對侯爺一見傾心。
姜嶠曾經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更是猶如一木柴,被拋火星四濺的烈火中,越來越旺的火焰將他的那顆心反復煎熬。
在對他說這些甜言語的時候,在對他百般示弱討好的時候,在看著他逐漸沉淪、難自已,告訴“你賭贏了”的時候,姜嶠都在想什麼?
是不是自始至終都是清醒地,嘲諷地,嗤之以鼻地……
看啊,這個口口聲聲要將我拆骨皮,要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男人,此刻卻拜倒在我的石榴下,將那些我從前在宮中看都看不上的首飾和裳捧到我面前,要讓親手殺害了他妹妹的我做武安侯府的未來君!
多荒謬,多可笑……
沖天火中,冷靜的殘垣終是坍塌殆盡——
霍奚舟猛然起,帶倒了側的桌案。桌上的茶轟然碎了一地。此刻,他的臉比從前任何時刻都要兇煞戾,薄抖了兩下,霍奚舟終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狠狠踏著這些碎片,大步離開。
隨著霍奚舟的離去,一場大戲也終于落幕,眾人紛紛退下,唯獨剩下鐘離慕楚和牧合還待在原地。
著霍奚舟冷厲震怒的背影,鐘離慕楚不著痕跡地勾起了角。然而下一刻,頭涌上一腥甜,他畔的笑意便倏然僵住,忽地捂住,重重地嗆咳出聲——
比此前更為深黑的自他指流了下來。
牧合臉遽變,立刻走到鐘離慕楚邊,“郎主,我們被霍奚舟耽誤了太多時間,再不趕去藥王谷,此毒怕是會要了郎主的命!”
鐘離慕楚臉白得有些瘆人,面上卻仍是那副從容不迫的模樣,他用手背抹開畔的跡,冷笑了一聲,“死便死了,你嚷什麼?我若死了……我若死了,你可知道該做什麼?”
“郎主!”
鐘離慕楚閉眼,“聽好了,扶棺回建鄴,好好的為我辦場喪事,還要向南靖各地所有鐘離氏的暗樁報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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