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蹲下和一起往里放——最后這架書放完, 再把家都理掉,這店面就算徹底空了。
對了, 還有門外那個剛掛上去的“相絕華文圖書”的招牌。沒想到會這樣早停止營業, 早知如此, 設計公司應當再找個便宜些的。
“講價格啊, 問時間,”他莫名其妙,“這有什麼好聽的?”
“就是好聽嘛,和你說粵語的時候不一樣,”木子君封裝好紙箱,起評價,“等你拽哥路線走得厭倦了,可以走走這個甜妹路線,有潛力的。”
宋維:…………
店面算是徹底空了,除了家,沒打包的只剩電腦和桌面上的幾本待郵寄書籍。宋維走過去翻看片刻快遞單,發現其中一張的收件地址又是那個眼的香港寺廟。
“他又買了一本?”宋維語氣意外。
“對,”木子君正在給網店改設置——書店關了,這網店顯然也做不下去了,“《白蛇傳》,《紅鬃烈馬》,這一次是什麼……”
探頭看了一眼。
“《牡丹亭》,還是戲本。”
也是書店最后沒被理的戲本了。
最后這一批快遞不多,木子君把書妥帖包好,又拿出疊信紙,頗有儀式地寫起告別寄語。寫了兩張“相絕華文圖書停止營業,謝一路陪伴”后,忽然覺得這話太干癟,干脆皺,在一張新紙上默了四行詩。
“佛許眾生愿,心堅石也穿。今朝雖送別,會卻有明年。 ”
詩是小時候爺爺教背的。中國人道別不說道別,總說還會再見,這大概就是海洋文明和陸地文明的不同。碼頭送別,一去千里,隔著大洋再不回頭;驛站送別,總覺得那個馬上漸行漸遠的人影,即便一朝須發皆白,還是會回來。
快遞有七件,擔心封口的時候有損耗便寫了八張,每個包裹里都放了一頁。最后多一張給宋維,他看了半天也沒看懂,抬頭問:“這是什麼意思?”
“書讀百遍,其義自見,”木子君信口說道,“讓你在床頭熏陶的。”
宋維:“你前面那八個字我也沒聽懂。”
……文化水平不一樣,很難共事。
家晚些時候會有人來收,宋維先聯系的是能幫忙拆招牌的裝修公司。木子君親眼看著這幅招牌裝上去,如今又親眼看著它被拆下,心里還涌起幾分哀傷。
機械吊臂吊著招牌往下落,最后落到一輛推貨的平板車上。木子君走過去了下招牌邊沿,蹭了一手灰。
“放哪里?”問宋維。
“先放車庫吧,”宋維和工人結了現金,隨即推著車和往家的方向走去,“扔掉不太合適,放在家里做個紀念也行。”
也是,畢竟是的墨寶。
木子君慶幸書店和車庫都在唐人街上,鐵質招牌雖說沉重,但也沒耗費太多功夫。兩個人在車庫折騰了一番,宋維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
“Magret回你郵件了嗎?”
一個令人悲傷的問題。
名片上有Magret運營的珍珠農場的郵箱,也有地址。凱恩斯離墨爾本的距離比麗泉更遠,木子君不想貿然行,先寫了封真意切的郵件過去。考慮到Magret和胡書是離婚關系,很是措辭了一番其中用詞。
也不確定這封郵件是否會勾起Magret士的傷心事,總之已經過去兩周了,還沒收到來自對方的任何回復。
“還沒,”低下頭回答,“我連垃圾郵箱都每天查看,什麼都沒有。是不是本不看郵箱啊?應該很大歲數了吧,會用電腦嗎?”
車庫里放東西,騰起不灰塵。宋維被嗆得咳了幾聲,在騰起的灰塵里看向。
“總是要做生意的,不看也會有別人看,別著急。大不了——”他偏過頭停頓片刻,“名片上有地址,我們去凱恩斯就好了。”
“又要出去啊……”木子君眼前一黑,“我都跑累了。”
“咣當”一聲,宋維把招牌徹底推進車庫角落的夾。他轉頭看向木子君,不在意地笑了笑。
“我都習慣了。”他說。
真有趣,剛來墨爾本的時候,要靠給書店工作才能換得他出時間開車送,如今習慣的人倒了他。分明上一次出門只在三個月前,可一個夏天過去,有太多東西已經改變。低下頭繼續整理雜,宋維也陷了沉默。們之間很沉默,于是這座車庫就變了一個天平,與宋維任何輕微的舉都會導致天平失去平衡。
木子君忽然不控制地想,如果是金紅玫,在喜歡的人面前會如何做?已經認清徹底走出了上海那段舊事,那在澳洲的漫長歲月里,是否上過別的人,又是否有過這樣模糊不清的時刻?
金小姐,你掌握了命運的所有主權,那對呢?
你對也這樣主嗎?
該主嗎?
金紅玫當然不會回答,只留下這樣一棟不會說話的房子,把一生的碎片藏進諸多角落。車庫里沒有空調,木子君愈發的覺得熱,或許是因為剛才搬了東西。低下頭往子上蹭了下灰塵,手到兜,發現靜了音的電話在震。
不用主了,得救了。
出乎意料,來電的是Ryan。
木子君盯著來電顯示想了一會自己為什麼會產生“出乎意料”的心,這才意識到,Ryan不會說話,他應當給別人發消息,而不是打電話。如果打的話,話筒那邊的人一定不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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