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記憶里沒有他們的樣子,但知道,他們都是很了不起很了不起的人。
只有,很笨,很不好。
“阿父,對不起……”
簪纓輕書案上父親留下的手跡,沙啞聲從嚨里出。
這些年除了讀過幾本經書,只曉得孝經誡,腹草莽,識人不清,任人擺布,活是滿腦袋糨糊。
父親若知,一定會氣得彈額頭吧。
“阿母,對不起……”
上輩子認賊為母,空付孝心,卻落得如貓戲鼠,慘淡收場。連唐家累世積下的財富也保不住,盡付東流。
母親若知,也一定會罵不爭氣吧。
以后不會了。
兒向你們保證,以后決不會了。
“君,”關注著那府里靜的春堇在門外道,“傅博士與那個娘回府了。”
簪纓輕嗯一聲,低頭眼睛,最后環顧這間屋子一圈,起向正房行去。
傅則安帶著妝雪出宮時,不見自家車駕,便覺不好。火速趕回府后,得知簪纓果然在府里,瞬間一個頭兩個大。
傅老夫人看見出門時還好好的阿雪,回來卻雙目紅腫如桃,神容憔悴,如此可憐見的,忙問傅則安出了什麼事。
也急,傅則安也急,兩下里好不容易對上話頭,剛道清緣由,簪纓便至。
抬眼看了看祖孫三人,也不履,直接揀了一張矮足案坐下。
“大兄好本領,我還以為你帶不走這位二娘子出宮呢。看來皇后是想大事化了,小事化無了麼。”
傅則安見實在無禮,怪氣,哪還有半分世家的矜貴,口起伏了幾下。
“阿纓,你究竟意何為?今日之事殿下與阿雪都已經解釋過,我信他們之間
清清白白。你為何如此任,在宮里不識進退不算,還要回到府里咄咄人,你可知,宮里都要天了嗎?”
第8章
簪纓很奇怪,原來為著自己的損失辯一個理,討一個公道,在太子和大兄眼中,就是咄咄人。
傅老夫人震驚的是另一件事,質問道:“阿纓,你當真要與太子殿下退婚!”
“退婚之事,斷簪為憑,有何當不當真的。”
的語氣里混合著天真與漠然,獨有一種疏冷,眸子轉向傅則安,“大兄莫急著為誰開,我笨,吃不了誰。此來貴府,只為問清三事。
不給對方開口的時間,接著道:“第一,傅妝雪的真實份,茲事不小,為何卻無一人告知于我?
“第二,與太子親近,是否得了傅家授意,打著姊妹共侍東宮的主意?
“第三,若是如此,我理應得個代;若非如此,那麼傅氏有行事不端,敗壞聲名,兄長、祖母,你們更應給出個說法,不是嗎?”
從小在宮規森嚴的地方長大的,說話從來細聲慢調,與人吵架都不會,遑論口角伶俐。
所以這篇話,包括之前在華林園水榭當眾退婚的那一番話,簪纓從恢復前世記憶開始,便一直在思量了。
心智單純,便將前后的因果道理反反復復琢磨。
語氣弱,便先在心里組織好語言,溫習再三,而后一口氣說出。
不懂得頂撞他人,便迫自己說話時盯著對方的眼睛,不許自己怯。
與每餐強迫自己多吃下去的每一粒米一樣,胎換骨,如此艱難,但是,想盡力一試。
試著變得強一些,再強一些,直到擁有能夠保護自己的力量。
許是沒想到這種長篇大論會出自簪纓之口,傅則安意外地默了默。
傅妝雪見兄長為難,眉間閃過一縷凄楚,直跪在簪纓面前,神哀婉,比指對天道:“阿姊信我,阿雪到京日淺,諸事皆聽從祖母、兄長安排而已,惶恐尚不及,絕對沒有其他心思。我愿意對天發下毒誓……”
“阿雪!”傅則安打斷,就要扶起。
簪纓和在宮中時一樣,從始至終,不給傅妝雪半個眼,這時也只是撇下長睫,盯著面前的案幾,淡聲道:“你能做得自己的主,或能回答我的問題,再說話。”
言下之意,還沒有開口的資格。
“好,好!吾家阿妹長本事了。”傅則安看著簪纓,眼中滿是失,“為兄能做得阿雪的主,你既要說法,我來給你個說法。”
他是儒雅的君子,作不慣疾言厲的模樣,原以為讓一讓也就過去了,不想卻縱得愈發無理取鬧,振道:
“第一,瞞你,是我的意思。你也曉得,朝中正在商議為先考配太廟之事,此時不宜節外生枝。且等追封落定,再為阿雪正名,對將來的前途也有好。你人在宮里,勢復雜些,告訴了你倒無妨,只是怕不慎傳揚出去,惹出非議,不是故意不告訴你。”
此事簪纓的確知道。
上一世,便是在中秋節前后,朝廷對大伯父的封號終于有了定論,追賜為永襄國公,配太廟。傅妝雪也了名正言順的公爵千金。
記得得到消息的那天,醫剛為剜過一回腐,麻沸散的藥勁退后,整條右臂從骨頭里往外地疼。
沒忘問上一句,“那我阿父呢?”
畢竟傅氏兄弟二人是一同出使的北朝,一同葬在那片故國三千里的異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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