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馮喜安。多喜樂,長安寧,歲無憂,久安康。
在這一瞬間,同崔凈空的所有恩怨仇、恨與否,都不想再去斤斤計較了。
你我二人之間的離愁孽債,一筆勾銷。
然而大抵太過喜悅,忘了十月初三這個特殊的日子,也是崔凈空的生辰。
同一片廣袤的夜空下,崔凈空披星戴月回到了他的住所。
這是周谷槐——周尚書贈予他京城西面一間四進宅院,亭臺水榭,錯落有致,實非黔山鎮里那間已化為灰燼的府宅可比的。
崔凈空玉面之上并無什麼神,自回京后,越發像一塊通寒氣四溢的冰,將屬于人的七六一并剔除了。
三個月下來,宅邸里新添的奴仆也略知這位主子的古怪脾,因而推開房門,其中空無一人,黑的宛若要吞噬一切。
崔凈空并不點燈,他自如容于一片漆黑中,終于躺在床上,卻如前幾日般無半點困意。
然而今日,心口驟然一,他記得今夜并非弦月,況且念珠已然取下,不該作疼了才是。
崔凈空不適地擰起眉,起去問守夜的奴仆:“今夕為何日?”
“回主子的話,十月初三。”
十月初三。
崔凈空披著外衫,獨自坐在床沿,忽而覺得右手腕發,好像了什麼件。垂下頭,其上空空如也。
他已經把它扔掉了。
連同寡嫂為他所求的平安符,那間二人夫妻相稱的宅邸,燭下的笑靨和那聲拖慢的、溫的祝福,平安順遂、長命百歲。
所有這些全被他親手拋開,一并葬于那場熊熊烈火之中了。
同馮玉貞自一般,再難尋到。
第72章 不寐之癥
慶延四年,崔凈空解褐翰林學士,充中書舍人,才辯過人,上與語大悅,既加冠,遷大理寺丞,察秋毫,斷決敏速,慶延七年冬,累功超擢為刑部侍郎。
崔凈空升遷的消息再度傳遍了京城,其人甚囂塵上,引來又一波上門提親者,幾乎踏破了京西的崔宅。
這位寒門貴子以令人咋舌的速度自一介白,勢如破竹,短短四年間便至三品,手腕與脾萬里挑一,不可小覷。如此才算正式了那些眼睛長在頭頂的氏族的眼。
去歲起,周家、李家同時對他有意,將家中小下嫁于他。
周李兩家雖不及四世三公,也是實打實鐘鳴鼎食的豪族,一時間兩爭一男的戲碼為眾人津津樂道。
然而不過二十又二,新出爐的崔侍郎卻遠沒有如旁人艷羨,更無他們意料中把酒當歌、慶賀升遷的快活。
深夜風雪加,一輛馬車自城西崔宅而出,于紛飛的白雪中劃過,匆匆出城,守衛見怪不怪放行,車子停在郊外一間府宅前。
白墻青瓦,石獅鎮守。檐下懸著兩只紅彤彤的燈籠。
從這輛馬車中,一人緩緩探下來,來人披著一件玄暗紋鶴氅,沉在寂寂的夜中,看不清面容。
風雪呼嘯而過,暴拉拽起袍角,他巍然不,只在風雪中站定,兩只紅燈籠在眼眸深飄搖著。
斗大的雪花急急落在男人墨發之上,他撥開一旁田泰打起的傘,踩著一地新雪,吱扭吱扭,向里走去。
暖照亮了一張玉面,來人正是京城里炙手可熱的崔侍郎。
時隔多年,崔凈空清雅端正更甚,形頎長括,他愈走愈快,鶴氅被風吹得獵獵作響,走間出繃的窄勁腰。
“主子,您回來了。”
李疇守在門下,趕忙上前接他。相似的府邸、相同的人,幾乎令微醺的他恍惚了一瞬,錯以為回到了幾年前。
是了,只要走進去,推開房門,床上坐著一個人等他,那時一個和似水一般的人,解開他的束發,溫聲問今日是否勞累,趁早歇息。
可順著往里去,只有黑一片,了無生氣,他忽而回過神,為落進這拙劣的陷阱而生出一些惱怒來,烏黑的眼珠比雪還要冷上三分,幽深似黑石,不出一點。
薄只有一點淡淡的,崔凈空的嗓音已經擺了年時的清脆,拖著點醉意的沙啞,面無波瀾道:“李疇,干多余的事。”
不知是否由于常年浸牢獄,沾染一肅殺落拓之氣,像現在這樣居高臨下出言時,越發高峻人,真如一尊玉面活煞神一般。
“是,奴才知錯,明日就去領罰。”
李疇頗為練地低頭認罪,只聽一聲冷哼,對方已經步越過他,徑直走府邸中。
他回頭去,只瞧見男人寬肩、墨發上蓋著淺淺一層白雪,好似一人走到白頭。崔凈空這兩年又往上竄高一截,卻沒有多,依然瘦削似竹。
“李哥,你是這個!”田泰湊到李疇邊,朝他豎起一個大拇指。
他并無跟著,這些年來,主子就寢時聽不得一點靜,他還要等一等,琢磨著時候,差不多睡了,再躡手躡腳去房外守著。
田泰拿肩膀搡了一下李疇,里突突往外倒苦水:“李哥,你是沒看到,今兒差點嚇死我,明明是升遷宴,從芳韻軒出來臉就跟結冰似的,我真是大氣不敢,回京西躺了沒一柱香的功夫,又起,我就知道準得來這兒。”
他說著說著,頭頂紅燈籠上一瞟,嘆到:“真喜慶,怨不得主子看見都舒暢多了。誒,李哥,你今兒又沒跟著去,怎麼隔這麼老遠,都知道他不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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