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臥室,孟瓊正陪著佑佑在做手工。
現在的兒園注重培養孩子的手能力,經常會留一些剪紙的課後作業。
但佑佑的手工能力不太強,每次做完,作品都顯得十分“潦草”,在班裏沒得過一次小紅花。
現在更是不喜歡手工作業,沒做一會兒就想耍賴不幹。
“媽媽,佑佑困了。”
孟瓊聲哄他:“把剪紙剪完再去睡好不好?”
“不要。”
孟瓊也不和他生氣,隻是耐心的詢問:“可如果你現在不做完作業,明天大家都上臺展覽自己的手工作品,拿到小紅花,隻有你自己沒有怎麽辦?”
佑佑歪著腦袋思考了一下,權衡利弊之後,決定不耍賴了。
他蔫的接過小剪刀繼續剪,了眼睛,一邊委屈,又一邊不得不剪。
讓孟瓊忍不住手了他嘟嘟的臉蛋,輕聲笑道:“你呀,怎麽委屈這樣?”
小家夥癟,悶著不說話。
興許是真的太無聊,沒想到剪著剪著,孟瓊再一轉頭,小家夥還真給睡著了。
怕他在沙發上窩著睡著第二天會冒,孟瓊將他抱上了兒床上。
臥房的門被人輕輕叩響。
這個時間點,孟瓊還以為是祝黛又來送東西。
走過去推開門,輕聲說:“小黛,你和媽早些休息吧,不用擔心我,我沒事的……”
話音未落,沈逢西倒進的懷中,環住的腰,大半個子的重量都在上。
“逢西?”
男人腦袋埋在肩上,淡淡“嗯”一聲。
孟瓊不由問:“怎麽突然回來了?”
足足半晌,沈逢西才一字一頓給出答複,聲音裏是濃重的疲倦。
“想你了。”
孟瓊怕他摔,抱著他的手臂又穩了些:“那我扶你去床上睡?”
“別對我說這種話,孟瓊。”
沈逢西眼皮發沉,落在脖頸上,慢慢蹭了蹭:“我還沒能忍到這種地步。”
後知後覺,孟瓊才聽出來自己剛才說了什麽讓人誤會的話。
不等回答,沈逢西已經托住的,手將抱到了沙發上。
臥室的沙發不大,兩人窩在一有些,甚至還咯吱咯吱響了兩下。
這靜,實在容易讓人誤會。
孟瓊手要推開他:“佑佑在……”
沈逢西閉著眼,說:“嗯,知道,我不做什麽。”
他說完,倒是真的沒再有任何作,在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就這麽抱著睡起來。
看著模樣,是真累極了。
孟瓊也就沒再開口,怕吵醒他。
從去悉尼到回來,整整五天,沈逢西休息的時間可能還不如往常一天多,下了飛機後又理到現在。
直到見到孟瓊這一刻,像是歸航的船舶到了港灣。
很快,他呼吸聲平穩。
孟瓊視線落在他有些憔悴的臉上,忍不住手想將他略微皺起的眉頭舒展。
手剛挨到。
沈逢西就握住了的手。
他沒睜眼,將的手放在自己邊,親了親,聲音低低啞啞的。
“乖,給我半個小時。”
……
說是半個小時。
但等沈逢西醒來之後,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
他太累了,頭暈暈沉沉,剛從車上下來進老宅那段路,幾次都有些頭暈。
“醒了?”
孟瓊獨自坐在臥室的書桌前,幫小家夥剪完剩下的剪紙。
“嗯。”
沈逢西手肘搭在上,手著太,淡淡應聲。
他去衝了個澡,從浴室走出來後,換上了件簡約的白短袖,滲著水的黑發淌下些水珠,順著脖頸流至短袖裏,出些堅起伏的。
總算是清醒幾分。
將巾搭在脖子上,他在孟瓊邊坐下,看著麵前這一堆東西,隨口問了句:“要不要幫忙?”
孟瓊疑:“你可以嗎?”
男人怎麽能說不行。
“當然。”
兒園的作業其實並不難,就是在紙上畫幾束漂亮的花後剪下來,放到玻璃瓶罐中,做出花瓶的模樣。
兩人安靜剪著,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開口。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屋隻剩下剪紙清脆的聲音,和佑佑輕一下重一下的呼吸聲。
“逢西。”
“嗯?”
“你今天去見了是嗎?”
那個“”,指的是孫桂梅。
沈逢西沒想瞞,承認:“是。”
孟瓊沉默幾秒,點了點頭,狀似無意問:“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小時候的事。”
沈逢西剪紙的作一頓。
“沒有。”
“想聽嗎?”
房間太靜了,靜得沈逢西幾乎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他斟酌幾秒,說:“如果你想說的話。”
孟瓊笑了笑,依舊細致剪著紙花的邊緣,在這種極其安靜的環境下開了口。
“其實在我還沒出生的時候,我父母曾去鎮子裏找人瞧過,那個人說,我母親肚子懷的是個兒子。”
這句話一出,沈逢西就已經猜到了。
在那樣一個落後的時代,落後的村莊裏,那樣一個愚昧無知的家庭裏單生出一個兒意味著什麽。
“小時候我不懂,還以為是我做錯了什麽,所以很努力的討好他們,直到大些才明白,原來不是我做錯了什麽,而是我的存在於他們而言就是一個錯誤。”
孟父三代單傳,到了他們這一輩,孫桂梅年近三十也沒懷上孩子。
在那個年代,三十歲還沒生出來孩子,是要人笑話的。
孫桂梅天天去求神拜佛,頭都磕破了,才終於懷上了孩子,甚至還早早去找人瞧過,在確認了是兒子之後喜上眉梢,肚子還沒大就把男孩子要穿的服全都製好了。
直到,孟瓊出生的那一刻。
天塌了。
孫桂梅幾度崩潰,差點撞牆自縊,甚至生出要把孟瓊扔進河裏的念頭。
也真的這麽做了。
那年最後還是爺爺下水,把尚在繈褓中的孟瓊給撈了回來,也因此落下病,一輩子都沒好利索,走的時候病複發,滿是膿瘡水,連一塊完整的都不曾剩下。
要說這輩子,孫桂梅和孟父真的對孟瓊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沒有,一件事都沒有,他們頂多算得上是封建無知,重男輕。
因為在他們眼裏,兒是給別人家養的。
是一分錢也拿不回來的賠錢貨。
但要把他們這些行為隻歸結“愚昧無知”,他們卻能死死掐著十幾歲親生兒的脖子,咬牙切齒痛罵為什麽是個孩,說還不如死算了。
他們帶給孟瓊的創傷,是永遠都泯滅不去的。
這種回憶不會忘,更像是一輩子的,隻是現如今,孟瓊已經能夠很平靜的提起。
“其實上天待我不薄,我很幸運,至,在年時期還有一個對我很好的爺爺。”話音落下,紙花也終於被剪完,將剪刀放在桌上。
“所以,我已經很知足了。”
釋然一笑,眉眼彎彎。
沈逢西黑眸中映出堅強的倒影,沉默著將撈進自己懷中,吻了吻的額頭,不夾雜任何。
“如果可以,”他低聲問,“想不想回去看看?”
孟瓊沒反應過來。
“去哪裏?”
“你的老家,襄南。”
他這個人,能說三分,就一定做了十分。
既然肯問出來,就說明他已經把去襄南的一切都安排好了。
沈逢西沒急著等回答:“不要有任何力,我隻是多給了你一種選擇,去不去,看你。”
孟瓊失神,盯著桌麵上的紙花看了很久,也想了很多。
安靜片刻,才作出決定,點了點頭:“去。”
“好。”
“我陪你。”
沈逢西仔細撥去額頭的碎發,眼底皆是專注和認真,隨口道,“正好,沈俞佑也能有機會去見一見他媽媽最喜歡的爺爺了。”
或許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這句話說得有多溫。
孟瓊抬頭看向他。
沈逢西目一頓,線繃直:“怎麽了?”
“逢西。”說,“你真的變了好多。”
沈逢西忽地笑了聲。
“還不夠。”
“差得很遠。”
床上的佑佑忽然打了個噴嚏。
“我答應過你,不會再讓你失的。”他低頭斂眸,近的耳側,低聲承諾道,“而你,拭目以待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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