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璋突然造訪，措手不及的護衛有些張。

“請殿下稍候，容卑職去中書省取鑰匙。”

護衛這麼說著，燈籠的芒卻繼續向前，不知是誰推開門，李璋高大的影走進來。

“門怎麼沒鎖？”隨李璋的軍先是疑，繼而大驚，把李璋護在后，人已經沖進來，喊道，“小心刺客！”

李璋偏頭看向張的軍，神鎮定。

“能手持鑰匙開鎖的刺客，想必也不是外人。你們出去吧。”

“這……”軍的視線警惕地掃過四周，不敢留李璋獨自待在屋。

“怎麼？”李璋疑道，“要抗旨嗎？”

軍這才退去，為了提防有事，甚至沒有關門。

李璋把燈籠放在桌案上，找到燭臺點燃。室的線亮了不，墻壁上出現一個大大的影子，像暗夜中慢慢移的幽靈。

他關嚴屋門，又走到一桌案前，慢慢翻找文書。找到一冊，拿在手里，輕聲道“下來吧。”

屋靜悄悄的，無人回應他的自言自語。

“房梁上有老鼠。”他再次道，同時抬起頭。

室門窗閉，卻起了風。

一抹艷麗的紅從房梁上掠下，石榴散一朵牡丹的模樣，李璋目不轉睛，直到那朵花靜靜立在地上，云鬢高懸、白如脂、臉頰微紅，面帶怒氣，正是他夢寐以求，想見的臉。

葉的額頭沾了些土，許是蹭到了梁柱。

李璋取出手帕遞過去，葉沒有接。李璋并不覺得尷尬，好整以暇地疊好手帕，放回袖。

整個大明宮都是他的，他已不必強娶豪奪。

葉的子有多烈，他便多有耐心。

耐心地一點點剪去的羽翼，讓甘心愿，留在大明宮中。

“我來找消息。”葉解釋道。

夜闖機衙署，總要給個理由。

“我知道。”李璋并未有半分驚訝。

大明宮夜里并不好走，雖然磚石鋪得很平整，但是臺階多。

李璋為顯仁厚，很乘坐轎輦。他沒有用膳，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來，正是因為知道在。

“消息沒找到，”葉道，“既然殿下來了，我這便走。”

說著便往外走去，仿佛中書省不過是東西兩市的金樓酒館，可以隨意進出。李璋沒有阻攔，只是在的手指到屋門時，淡淡道“楚王沒有死。

”

他低頭翻閱一份奏報，有些煩躁地抱怨“這麼大的事，中書省竟也能按下，要等明日早朝再報。實在該罰。”

葉神微，轉過。

不需要李璋告知，早就知道李策沒有死，但擔憂李璋知道得更多，擔憂李璋知道的消息，會對李策不利。

李璋明白葉的心思。

“不信嗎？”他把手中的文書向前推了推，“你自己來看。”

這消息像一能牽住葉的風箏線，沒有猶豫，向李璋走來。

一抹笑容在李璋眼中散開，他的向后讓了讓，留出避嫌的距離。

文書上的確寫著李策的消息，說突厥軍隊進攻云州，楚王李策命文散嚴從錚協助云州刺史尹世才守城。

文書下著尹世才的奏折，奏折寫得委屈憤怒。說楚王苛待員、不信文臣，任用心腹守城，求朝廷為他作主。

“尹世才懂什麼守城？”見葉看到此，李璋為李策說話道，“讓他守城，不出一個月，城就破了。”

葉稍稍安心，李璋又道“不過我的確要責備九弟，這才出去多久，就跟著尹世才廝混，去了煙花柳巷。”

他從奏折下出一份報，上面寫著尹世才請李策宴飲取樂、歌舞助興，用伶人十二，清晨方回。

看日期，這份報已經收到很久，想必是李策傷前的事。

葉蹙眉道“楚王現在去了哪里？”

“過長城，北去了。”李璋道，“要麼刺殺格桑梅朵，要麼是攔截突厥大軍。總之，我有些擔心他的，才了傷，又殫竭慮、沖鋒陷陣。”

“傷？”葉的心揪起來，像被繩纏繞一圈，放在火上炙烤。

“傷得很重，”李璋道，“你要不要去看看？”

葉猛然抬頭，不相信這是李璋說的話。

他竟然支持自己到北地去？

心中掛念李策，擔心兄長，剎那間葉幾乎答應了。但想起那份調兵詔書，想起父親的話，又抑心，緩緩搖頭。

“我相信他能夠回來，”葉道，“我留在京都，等著他。”

李璋有些意外，他深深地看著葉，確認的想法，隨即突然笑了，詢問道“為了在宮里看消息？”

答案昭然若揭。

不信他，所以要守著皇宮，盯著他。

李璋低頭看看自己，有些頹喪地點頭“看完了，就走吧。”

他抬手拿起燈籠，轉向外走去，并且示意葉跟隨。

自始至終，沒有像以前那般故意親近、想要冒犯，也沒有因為葉進衙署，指責懲治。

“不用，”李璋坦誠道，“這里你隨便來，隨便看。這大唐是我的，我總不會愚蠢到借機生事，讓突厥人搶了去吧？”

葉沉默地向前走去。

話雖如此，但不打算相信李璋。

這個人晴不定、變幻莫測。道貌岸然的外表下，指不定藏著什麼謀詭計。

外面的軍向后退開，接著列為兩隊，護送李璋回去。

看到葉出現，他們很意外，卻沒人敢質疑半句。

“你們護送王妃，”李璋沉聲道，“宮殿太大，莫讓王妃再迷路了。”

軍垂頭應聲是。

沒有人相信葉會迷路迷到開門進了中書省，但太子說迷路了，那便是迷路了。

不追究，也不宣揚，以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大明宮燈火輝煌，斗拱挑檐氣勢磅礴，葉從未怕過這些森嚴的殿宇、盤踞的瑞。

可今日，這里的每座宮殿都似乎長著眼睛，和李璋一模一樣的眼睛。

那些眼睛盯著，無論走到哪里，都無所遁形。

葉抬腳踢開空中盤旋的迷霧，無視那些森的目，在心中一遍遍回憶不久前看到的調令。

河北道五萬，平州、幽州、恒州、相州、冀州各一萬，接令啟程、支援云州。

河南道四萬，從州調，支援朔州。

加上河東道守軍，共十六萬大軍，若安排妥當，對抗突厥或有勝算。

只是，調令足夠快嗎？

那些將軍足夠配合嗎？

在此之前，哥哥能不能撐住？

葉在心中細細盤算，神繃，心中想著對策。

“撐到明日天亮。”

殘如，但卻不是

真的。

真的在上，在手上，在城墻的每一塊石磚上。

葉長庚扶正戰旗，看向遠方。

攻城車自遠緩緩靠近，軍容肅整的突厥軍步步來。看來他們要用車戰，要熬到城守軍疲憊松懈。

“將軍——”

朱彥從城墻下跑來，絆到一個士兵，爬起來想罵，卻看到那士兵穿著大唐的軍服，坐在墻邊，已經死了。

至死還握著刀。

朱彥的表頓時嚴肅，手把尸搬到旁邊，放平子，喊人抬走，才繼續稟報。

“有人來見。”他氣吁吁，像是急不可耐想說后面的話。沒有等葉長庚詢問，朱彥便繼續道“是楚王的隨從，燕云。”

“果真？”葉長庚大步向城墻下走去。

“卑職問過了，”朱彥連忙跟上，“楚王好好著呢，他派燕云來，是要借兵。”

“借兵做什麼？”城墻下，葉長庚神疑，“他那個，難道要去打仗嗎？”

“不借多，”燕云道，“只要一千，輕騎，都要是騎馬的好手。”

沒有說原因，只說要求，這是李策一貫的作風。

似乎已思慮周全，執行便好。

葉長庚猶豫一瞬，還是答應下來。

“還有一事，”燕云道，“殿下讓我告訴您，若突厥攻城不利，便會放棄朔州，走老路突襲云州。現在留在這里的，是為了纏住將軍。”

“什麼？”葉長庚神大變。

燕云點頭道“還請將軍認真考慮。”

葉長庚把調兵令符給朱彥，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沒有李策那樣的頭腦，雖然也學過兵法，但卻遠不及那些謀士軍師。

“殿下還讓我送一句話給將軍，”燕云著腦袋，似乎那句話非常難記，半晌才道，“殿下說，兵法里那些詐謀權，將軍可全部拋諸腦后，若能不戰而屈人之兵，便無需權。若只能，靈活機變，比什麼都重要。”

燕云只說了這些，他也只能記住這些。

他有些擔心地觀察著葉長庚的神。

千萬不要戰死在北地。

燕云在心中暗暗道，你不要，殿下也不要。

可是殿下要做的事，實在是死路一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