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個小卒子,抓我有什麼用?勛貴們縱使手中權力流失,縱使江河日下,縱使一代不如一代,可依然握著兵權,掌控著京畿門戶。法不責眾,即便你知道了,又能如何?難不還能再來次榆林之戰,把勛貴手里的兵全坑掉?”
陶盛凌哈哈大笑,狀若瘋癲,“你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親眼瞧著我們把讓賤民奪去的權力收回來!”
陸九萬死死盯著他,怒火填充臆,許多話不吐不快:“陶盛凌,大燕不是你們先祖打下來的麼?國家國家,有國才有家。你們的子孫后代不爭氣,一個個躺在祖宗功勞簿作威作福,就這樣,還想攥著權力不撒手?做夢呢!讓一群紈绔子弟管著大燕,大家伙還有活路麼?”
“是啊,賤民總在質疑憑什麼,可我們的先祖也是付出了汗代價的。”陶盛凌眼神悲哀,語氣卻極為激烈,“你們只看到平涼侯得太宗恩寵看重,卻看不到平涼侯父母戰死沙場,親族慘遭敵軍屠戮;你們只看到護國公府曾經位高權重,卻看不到初代護國公用全部家支持太祖起兵,一度淪落到全家吃糠咽菜;你們只看到勛貴子弟紈绔放,卻看不到他們祖上死了多人!是啊,你們想要活路,誰不想?你們如今的安逸,那是勛貴的先祖們用整族整族的命換來的!”
陸九萬定定著他,神肅穆:“所以,在你看來,一人有功,子子孫孫不管過了多代,都必須得到優待,是麼?”
陶盛凌冷笑了聲。
“一個王朝,能存在多久?”陸九萬以為自己會發火,可只是用近乎平靜地語氣述說一個事實,“這期間,又會涌現多有功之人?若是來一個封一個,全部都是世襲,幾百年后,朝廷真正握在手里的權力,能夠收上來的稅賦,以及能夠如臂使指的人員,還有多?大燕,究竟是誰家天下?”
陶盛凌嗤笑:“最高不過開疆拓土之功,立國之后哪還有能封爵的大功?你這假設,未免太言過其實。”
陸九萬忽然明白趙長蒙為何說土地兼并才是王朝毀滅的本原因了,也明白為何歷史上那麼多有才之士發變革,多半以失敗收場了。
站在高的人未必不懂,只是作為既得利益者,他們不愿吐出到手的好,哪怕想想就能明白的問題,也要編出一套話去自欺欺人,得過且過。
他們總是在期待著有能人可以在不他們利益的同時,把實事辦了。
大燕可以更好,卻不能是他們來讓出利益。
陸九萬捫心自問,若有人站出來說要改革白澤衛,能讓大家薪俸提高一倍,但是代價是包括自己在的一半員滾回家待命,也不樂意。
當然,若是子孫后代不爭氣,不好好干被革職回家,那就不關的事了。
陸九萬心知跟陶盛凌講不通,試圖跳過這點:“都有哪些勛貴了長興教?”
“那可就太多了,我上哪知道去?”陶盛凌嗤笑一聲,緒緩和了下來,重新恢復了高高在上的態度。
陸九萬換了個問題:“那你怎麼跟長興教聯絡?”
陶盛凌意興闌珊:“我家外墻有塊磚松了,可以摳出來。我把書信放在里頭,自會有人來收。”
“那你怎麼保證書信不會落在旁人手里?”
“除了閑極無聊的小孩子,誰去摳墻?”
陸九萬無言以對,大人不會做這麼稚的事,會做這種事的小孩子看不懂書信,這還真是個法子。
“那段墻,在何?”
“西角門往右走五步,在頭頂附近一下就能找到。”
陸九萬定定瞧著他,忽然意識到,他們這個聯絡點,八是廢了,所以他才這麼痛快地代。
抿了抿,不甘心地問:“那你們怎麼寫文?”
陶盛凌忽而笑了,笑容中帶著自得:“你猜。”
陸九萬懂了,他沒打算代。
仔細梳理了下今晚的收獲,突然發現這廝先是鬧了一場,后來看似全程被制,里吐出的勛貴禍患確實驚悚,但實質的東西是一點兒沒說。
最大的收獲,是還給了程心念一份遲到兩年的公道。
陸九萬瞇眼打量著他,一時竟鬧不清他是真無法掙扎,還是別有打算。
僵持了那麼久,陸九萬也累了,看看實在問不出有用的東西,只得讓人先將他帶回牢里。
不過,卻沒離開,而是整理好記錄后,又提審了陶盛凌的管事。
順帶,甩著酸痛的右手,喊了個人來記錄口供。
陶盛凌總不至于把覬覦莊太妃的事到說,其他想來也沒什麼要的。
管事沒有主子那麼好的心態,在牢里呆了幾日,再加上周圍的仆役吵吵嚷嚷,哭的哭,鬧的鬧,他整個人都有點狼狽。
陸九萬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是想要囚犯模樣。
好整以暇地問:“知道為什麼進來麼?”
“不,不知道。”管事皺著一張橘皮似的老臉,跪在地上滿臉諂笑,“我們下人,都是聽命行事。”
是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坐著、站著審,庶民黔首見,該跪還得跪。
陸九萬雙臂抱肩,坐于案后,哼笑道:“那你家仆役數量超過朝廷規定,衙門那邊是你打點的吧?”
管事面一僵,苦著臉起了撞天屈:“哎呦喂,這數量是怎麼回事,您也是貴人,那肯定是懂的。這律令是國初定的,那時候大家多窮啦,現在……各家各戶攀比,誰家要是還按規矩來辦,那可真是,連頭都抬不起來!”
“合著你們超了,還有理了是吧?”陸九萬生生給氣樂了,“在律令沒更改前,你們這就是犯了《大燕律》,甭跟我說歪的邪的!”
管事囁嚅了幾下,沒敢再頂,但還是小聲委屈:“可,大家都這麼辦哪,怎麼抓我們家啊!”
“嘭!”
陸九萬狠狠拍了下桌案,心說宰相門前七品,這話丁點不假。一個伯府管事,都敢大模大樣跟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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