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九萬把自己鎖在值房里哭得撕心裂肺,整個人都被巨大的荒謬包圍。
想,當初訓斥白玉京時,可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因一位至親就如此痛苦,白玉京接連失去了父親、兄長、母親,與此同時護國公府地位一落千丈,他一個小小年,又是怎麼扛過來的呢?
人在艱難困苦的時候,很難保持本心。
白玉京曾經也堅持“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可當災殃臨頭,他選擇的是試圖縱草原局勢,自己給自己一個公道。
人所有的寬容公正,不過是事不關己。
陸九萬現在猶如站在鴻之上,一側是為白澤衛千戶的康莊大道,一側是利用為母親罪的歧途,鮮板正的服幾乎制不住私心——想一家三口團圓。
門外吵吵嚷嚷,似乎有人在拍門,在吶喊,關什麼事兒,好吵。
不知哭了多久,閉的房門“嘭”的一聲開了,面沉似水的趙長蒙走了進來。他環視著一片狼藉的值房,淡淡問:“你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長興教中你的死了麼?”
陸九萬捋了把散落的碎發,胡糊滿淚的臉,帶著濃重鼻音開口:“您怎麼還讓人撞門啊?”
“再不進來,你都快把值房給淹了。”老趙毒舌功力不減,他將窺探的目關在門外,自顧自坐下,吩咐,“說吧,審出什麼來了,怎麼把自己搞得那麼狼狽。”
陸九萬不想說。
低頭思考了許久,鄭重請求:“卑職想退出此案,暫時休假。”
趙長蒙深沉的表又冷了幾分,他深深注視著這個得力干將,緩緩開口:“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知道。我有點累,不適合再跟進這個案子。”
趙長蒙失地轉回頭:“我本以為你有不服輸的勁頭,想不到跟俗人并無兩樣。”
陸九萬心中刺疼了下,苦笑:“我是人啊!”
趙長蒙發了會呆,緩和了語氣:“究竟怎麼回事?你審出什麼了?”
陸九萬閉上了眼睛,心極力掙扎了,親與公義幾乎將撕扯兩半。出于私心,不想說;但礙于責任,必須如實代。
在細細的鐵索上搖搖墜,下是怪石嶙峋的萬丈深淵,前方是濃霧彌漫的千畝瘴林,沒人能告訴該如何做。
縱然是各路先賢,說法都是截然相反的。
最終,決定遵循自己所學到的律令條文。說得那樣快,唯恐自己后悔:“家母,可能是長興教的圣母。”
“什麼?”趙長蒙豁然轉頭看,像是沒聽清楚,“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他的語氣急切而嚴厲,帶著明顯的難以置信。
陸九萬撐住額頭,說得更清楚明白:“昨夜我見到了映雪寺的假住持,那是我母親。真住持說,綁他的人是長興教的圣母。”
“刺啦——”
躺椅發出刺耳的聲,趙長蒙踉蹌起,容雪白如紙,他呼吸急促,喃喃:“怎麼可能……”
他的表現實在太奇怪了,本不像是單純的關心下屬,反而像是對下屬的母親更加在意。
可惜陸九萬心神震之下,并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
趙長蒙在房間來回踱步,里念念有詞,幾次言又止,又吞了下去。他站在窗邊,著外面艷艷天,雙手握拳,幾乎是從齒間出一句話:“人呢?”
“應當是離開了京師。”
眼可見的,趙長蒙松懈了下來,似冰川消融,上的冷意散去了大半。
他回過頭來,注視著陸九萬,眼里盛滿悲哀:“這件事先不要往外說。你,先回家歇歇,等你緩過來了,還是你負責此案。”
陸九萬想過各種后果,獨獨沒想到老趙還會讓負責此案。若口而出:“這不合規矩!”
“規矩?”趙長蒙笑了下,笑容譏誚而淡漠,“那是做給別人看的。”
“可是……”
趙長蒙深深凝著,溫低語:“如果換了別人,我不能保證還能活下來。”
陸九萬心神震撼,終于意識到上司不對勁。驚愕而惶恐地著老趙,呼吸都停住了:“您,認識家母?”
趙長蒙扯出一抹悲傷的笑,跌跌撞撞撲出了值房門。
陸九萬著他的背影,腦子里混沌了漿糊。
忽然想到了年時自己一人一馬前往邊關,卻被白澤衛追回來的事兒。以為老趙對自己上心,是認識老陸,可如今看來,趙長蒙似乎與鐘春雪更悉。
陸九萬出遭了雷劈的神,不會吧,難道這還是二男爭一?
算算趙長蒙的年齡,再想想他娶妻如此晚,不是沒可能。
這瓜來得如此猛烈,一度沖散了陸九萬的傷心憤怒。
恍恍惚惚飄出值房,直著眼往家的方向走,越想越覺得鐘春雪上的太多。
在鐘春雪上,匯聚了無數傳奇故事,年被拐,年歸家,遭遇退婚,大街上拉郎配,千里單騎救夫,莫名了邪教圣母,如今,又多了白澤衛指揮使“人”的份。
陸九萬茫然站在街頭,任憑人群川流不息,這一刻,竟然在懷疑與自己相十多年的鐘春雪,真的是那個麼?
為什麼印象里的鐘春雪,與各路人里的子相差那麼大?
究竟哪里出了問題?
“云青?”
一道聲音拉回了瀕臨崩潰的神志。呆呆抬頭,看見了停在前的馬車。
錦繡車簾掀起,出了白玉京關切的俊面,他疑地問:“衙門還沒散值吧?你怎麼自己在街上走?”
陸九萬張了張口,嗓子里卻像堵住了一團棉花,發不出任何聲音。
失神地著男子,眼前漸漸模糊,直到對方再次追問,才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我想喝酒。你能陪陪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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