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九萬整理了一半卷宗,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卷進通明石之事的人越來越多,還有必要保麼?為何非得苦哈哈地親自謄寫卷宗?
陸千戶越想越覺得老趙無理取鬧,并以實際行表示抗議——將卷宗原稿直接送了過來。
不出所料,趙長蒙照例給打了回來,怒吼聲隔著圍墻都傳到了外頭:“臺閣!注意格式!不許用簡寫!你到底要我說幾遍?!”
陸九萬臊眉耷眼將理由說了遍,老趙終于冷靜下來,坐下思考了會兒,最終帶著氣揮手:“滾蛋!咋咋地!”
這便是默許了。
陸九萬哼著小調將卷宗丟回值房,鎖上門后,在晚鼓聲中宣布散值,愉快地出了署門。
接連好幾日沒回家,如今名正言順留了京,怎麼著也得回去跟親爹說聲才行。不過在邁出署大門后,改了主意。
白澤衛署不遠,一輛用料做工雙講究的馬車靠邊停著,車窗打起了簾子,白玉京坐在里頭沖微笑。
“你怎麼來了?”陸九萬有點驚喜,連忙走過來問,“沒歇著麼?”
“歇過了。”白玉京理直氣壯地道,“我來接你吃飯!”
陸九萬笑了下,利落跳上了馬車:“去哪里吃?該不會又是棲花樓吧?”
白公爺食不厭膾不厭細,雖不吃,卻很會吃。馬車轆轆啟行,穿街過巷后,停在了一老字號酒樓前。小二層,整舊舊的,甚至還有點破,古樸的木質牌匾拭得十分干凈,只是上面的漆略微有些斑駁。
“小樊樓。”白玉京引著往里走,“知道宋朝東京的樊樓吧?當時乃最有名的酒樓。這家據說復原了樊樓的菜點心,地不地道不清楚,不過跟古書上描述相差不大。”
陸九萬環視四周,才發現酒樓對面赫然是鄭錢花的茶樓。原來上次白玉京幫他們擺吳良還真是巧合,他是真喜歡這家酒樓。
小樊樓里裝飾走的是宋風,一應人等亦做宋人打扮。沽酒娘子纖腰石榴,與酒客言笑晏晏;跑堂小二帽上簪花,上菜前還端來了看菜任客人選擇。
所謂看菜,不是吃的,相當于樣品,這樣客人對菜有個直觀的印象,不至于一無所知。
陸九萬坐在閣子里,興致點了幾道看起來不錯的菜,轉頭問白玉京:“你喝酒麼?”
“我建議你先問問是用什麼釀的。”白玉京神有點奇異。
“酒嘛,除了糧食和果子,還能有什麼?”陸九萬不解。
白玉京舉了倆例子:“在他們家,玉冰燒口綿偏甜,是用大米和豬釀的;然后還有個羊羔酒,是用大米和羊釀的。”
陸九萬默默回了要酒的手,覺得有點神奇,為了有胃口品嘗菜,還是下次再來嘗酒吧!
等菜的功夫,白玉京說起了蠢兒子的留言,末了總結:“聽他的意思,此事似乎跟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子妃娘家人有關。”
陸九萬微微皺眉,萬萬沒想到竟然還有太子妃的事。思來想去,覺得講不通:“這原本不好對外人講,不過如今卻也顧不得了。晏姐姐,也就是太子妃,與沈家人,不太合得來。”
“嗯?”
“父母吧,鶼鰈深,只此一。母親是難產去世的,所以父親對,就,有點遷怒。父倆關系張,經常十天半月不說一句話。”陸九萬盡量委婉地解說沈家的況,“后來父親又有了繼室,雖說對方對晏姐姐還不錯,可畢竟不是親的。所以晏姐姐從小就事事爭先,負擔重的。”
白玉京若有所思:“這相當于,沈家并沒有和關系十分近的人。”
“對!”陸九萬點點頭,“而且晏姐姐這個人向來公私分明,對自己近乎嚴苛。從來不會拿沈家的事去麻煩太子,雖說太子還,期待去麻煩的。”
這就剔除了舉不避親的可能。
而白玉京的關注點則是:“為何期待?哦……夫妻倆關系還好!而且太子更主。”
陸九萬閉了,給自己灌了杯茶,有點懷疑白玉京是不是想往腦上轉變。
好在白公爺神智清明,他琢磨了會兒,就有了結論:“也就是說,似這種捅出簍子的沈家子弟,太子妃都不一定知道他去了庫?”
“對。”陸九萬點點頭,“不排除是太子自作主張。不過,‘誠意侯’這個封號,你覺不覺得有點諷刺?”
“是哦!”白玉京眨眨眼,“既然夫妻深,那太子繼位后給老泰山封這麼個……這是替太子妃出氣,還是夫妻倆鬧掰了?”
大燕定國之初便預防外戚干政,皇室子弟的正妻一般出不會太高,多是些小、秀才之,甚至還有農家。比方沈雯晏,父親沈松原先是個翰林院編修,清貴是清貴,就是不太起眼。且沈雯晏一進東宮,等同徹底斷了沈松閣之路,父倆關系能好才怪。
反正據陸九萬所知,沈松每次提起太子妃都帶著怪氣。這麼一想,“誠意侯”的“誠意”二字,更難以理解了。
“要這麼說的話,我倒是明白了。”陸九萬出了然的笑,“打一掌給個甜棗,給岳丈封誠意侯,然后讓沈家子弟負責庫,確實是太子的作風。”
“所以還是對沈家不錯的,對吧?”白玉京點點頭,“那沈家子弟留下的這個爛攤子,包不包括通明石呢?”
“好問題。你怎麼不問你兒子?”
白玉京神無奈,將事解釋了遍,嘆氣:“這兒子,又蠢又急躁,叮囑了他等三天,就是不等,現在我倆都只能給對方托夢。這小子不了大!”
陸九萬臉古怪,言又止,卻不好開口。偏生白玉京沒個自覺,一直在嫌棄兒子蠢,兒子沒本事,兒子不聽話,忍了又忍,終于沒憋住:“龍生龍,生,老鼠的兒子會打。你這麼說你兒子,不太好吧?”
白玉京想起這茬就來氣:“你覺得我笨麼?這兒子哪里像我?”
陸九萬然大怒,拍案喝道:“那就是像我嘍?白玉京你什麼意思?”
閣子里陡然靜了下來,半晌,白玉京將自己了球,并抬手護住了頭面。
天地良心,知曉了薛諒的存在,他沒把白歌當自個兒跟陸九萬的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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