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九萬嫻地逮了兩只野并一串小雜魚,采了蘑菇和五倍子各一把,隨后將東西通通丟在了白玉京面前,雙臂抱肩,戲謔笑道:“做吧!”
白玉京看看活蹦跳的,又死不瞑目的魚,艱難吞了口口水。
拔是不可能拔的,陸千戶和白公爺誰都干不來這等活,最后白玉京決定做花。
陸九萬將殺了,放掉,幫他開好膛破好肚,瞧著他在那兒一瘸一拐地往肚子里塞小雜魚和蘑菇,還把五倍子砸碎了,當鹽抹。
“你倒是講究。”陸九萬忍不住笑。
“食不厭膾不厭細。”白玉京從未自己作過,都是下人收拾好,他直接驗燒烤樂趣,此刻累得滿頭大汗,卻歡快自得,“再給它們封一層黃泥,就可以烤啦!”
煨烤后的裹在堅的泥殼里,敲開取出后,鮮香撲鼻,、魚、蘑菇的氣味混合在一起,熱招攬著食客品嘗。咬一口,外里,約莫是五倍子抹得有點多,味道偏酸咸,稍微有點。不過荒郊野外,有的吃總比沒得吃要強。
不得不說,相比陸千戶來說,白公爺還是有那麼點做飯天賦的——至東西能口。
兩人沒隨帶水囊,陸九萬有野外生存的經驗,知道生水不能喝,可現下沒法燒水,北方又找不到竹子喝里頭的水,退而求其次,索用帕子包裹了一層又一層砂石,一點點將河水過濾到荷葉里,兩人拿過濾后的水來潤潤嚨,順一順食。
白玉京不放過任何一個夸媳婦兒的機會,及時送上香噴噴的馬屁:“云青你真厲害,什麼都懂!”
陸九萬收拾了狼藉地面,挨著對方坐下來,兩人著巨石仰星空,誰都暫時沒有睡意。
河水汩汩流向遠方,盡頭與夜幕相接,漫天星子倒映水中,波粼粼,得像一場易碎的夢。
定的興散去,對失去的恐懼重新占了上風,白玉京一眼一眼著側的子,唯恐一個眨眼,對方就翻臉不認賬了。
“怎麼了?”陸九萬了臉,“我臉上有東西?”
白玉京搖了搖頭,神憂郁,連帶得聲音都低沉了下去:“沒什麼,就是怕今晚的夢變葉上珠,天一亮,就沒了。”
陸九萬怔了下,才明白他心中不安,不由笑了下,認真地道:“公爺,我沒必要騙你。”
“我陶然。”白玉京輕聲道,“我的表字。”
陸九萬輕咦了聲:“你們男子,不是年滿二十才取字?”
“是。不過況特殊。”白玉京解釋,“我父親最后一次出征前,給我取了字。跟‘白玉京’這個名一樣,同樣出自李白的詩。百里獨太古,陶然臥羲皇。”
陸九萬沉默了下,緩緩道:“公爺……”
“陶然。”
“好,陶然。”陸九萬從善如流,“令尊約莫是希你舒暢快樂,怡然自得。”
“對,世事如棋,我辜負了他。”
“不是,我想問的是,令尊出征前有沒有什麼代,說沒說過一些特別的話?”陸九萬進一步解釋,“你不覺得,出征前給十二三歲的次子取字,還是取‘陶然’,,奇怪的麼?”
“奇怪麼?”白玉京疑,“可能是為我燕京鄉試準備的?”
“那就更不應該了。”陸九萬篤定地道,“你是神,過了鄉試必然有人爭著收你為弟子。以你的資質,哪怕是過會試,也不會太遠。既然如此,為何不把取字的機會給座師?”
座師,乃是大燕舉人、進士對主考的尊稱。主考點中學子,便是默認有了師徒之宜,學子也自覺將自己歸座師門下。所以主考閱的那是卷子麼?不,那分明是自己未來的門生!
“我不太了解你們文人的況,可據我所知,似你這等神,應當是極主考歡迎的。”陸九萬幫他分析,“姓、名、字、號,文人看中這些,請座師取字,是對他的尊重,對不對?”
荒野的夜風大了些,涼颼颼的,吹得人頭腦清明。
白玉京呆呆倚著石頭,許久,才找到了更深層的意思,難以置信地問:“你是說,父親可能對榆林之戰早有所料?他,”年微微戰栗,“他早已做好了回不來的準備?”
陸九萬目憐憫:“這點您早就明白的,不是麼?宋聯東進金吾衛可能就是他的后手。”
“不,不不不!”白玉京瘋狂搖頭,“我,我只以為是老狐貍未雨綢繆,可,可他這麼做,明擺,明擺是,知道前方乃死路一條!”年從嚨發出凄厲的嘶吼,“既如此,他為何還要帶上大哥?!那是他親兒子啊!”
陸九萬靜靜著他,在他愈加急促的息聲中,緩緩道:“因為,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白玉京,令尊與令兄是著這片土地的。”
白玉京奇異地平靜下來,隔了幾息,咯咯笑道:“棄鋒刃端,命安可懷?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他們,他們可真是,無私!”
清淚滾滾而落,年赤紅著眼,隔著六年時想要質問父親一句,“您后悔麼”?您把長子帶上疆場,去赴一場必死的戰役,您馬革裹尸還,您心培養出的長子頭顱懸掛敵軍纛旗,您手下的兵強將埋骨沙場,如此慘烈的代價,您后悔麼?
可惜,白霆已然聽不到了。
白玉京狠狠了把淚,輕聲道:“十四年,我等十四年。十四年后,我要通過竊天玉好好問問他。他大燕,他是英雄,他怎麼就不想想我和要怎麼辦?他連一句代都沒有!他對得起大燕,可他對不起這個家!”
不是所有孩子都為英雄父親自豪,許多孩子寧可父親是個平凡人,能夠陪著自己長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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