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要審的是任延熹。
這是位心無大志的公子哥兒,當了也沒個樣兒,做事比較糊弄,一散值就往青樓酒肆賭坊跑。
“都是勛貴子弟,你認識他麼?”陸九萬一面整理記錄,一面隨口問白玉京。
白公爺笑道:“安富坊隨便丟塊磚,都能砸到有權有勢的,我上哪兒認識去?不過我確實約聽說過任家有個兒子賭癮重,孫二虎倆月前帶回家一名舞姬,好像就是從任家子弟手里買的。”
“舞姬?”陸九萬托腮著揪扯喪棒的年,沉著道,“你不是跟孫逸昭關系不錯,你……”
“不是你想的那樣!”白玉京猝然轉頭,手一抖,扯下了喪棒上的裝飾,他略略提高了聲音,“孫二虎只是憐香惜玉,不忍別人待!再說,再說我跟孫逸昭關系雖好,卻是兩個人,他是他,我是我,我從不把此等子往家里帶。我……”
陸九萬讓他嘚啵得一臉莫名其妙,忍不住打斷他:“公爺,我就是想問,你跟孫逸昭關系,能不能去跟那名舞姬打聽下任延熹的況。”頓了頓,納悶地問,“您似乎對舞姬有偏見?”
“沒有!”白玉京神微窘,解釋,“我只是覺得,既然對人家沒意思,就不要去招惹人家。想幫的話,給錢給都可以。”
陸九萬啞然失笑:“公爺還明事理。只是……”
上下打量著白玉京,心說你個好妹妹遍京師的,有什麼資格說此話。
白玉京瞪著,抓耳撓腮想知道后面的話,可陸九萬已經讓人抬了任延熹進來,只得作罷。
陸九萬沒耐心等嫌疑人清醒,抄起一碗涼水潑過來,這公子哥兒嗷的一聲慘,直接竄了起來。兩人還沒開口,任延熹自個兒就被森森的地方嚇得慫了,煞白著臉連連表示配合。
陸九萬看他清醒了,單刀直:“任延熹,你盜波斯貢,現已事發,還不從實招來!”
“什,什麼?”任延熹發上滴答著水,形象有些狼狽,“什麼波斯貢?”
“庫有多波斯貢?今年新庫的。”
“啊,那個,不是丟一次了麼?”任延熹丈二和尚不著頭腦,“找回來了呀!難不又丟一次?何時丟的,我怎麼不知道?”
陸九萬心思一,覺得哪里不太對勁。暫時按下疑點,沒提假貨,只是呵道:“你還想有幾次,自然只一次!”
“啊?”任延熹風地了下發,更糊涂了,“可那次不是都結案有定論了麼?怎麼又審?”頓了頓,他恍然大悟,“哦——白澤衛抓錯人了!這是樁冤案!”
雖不中卻不遠矣,看來這條咸魚也并非一無是。
任延熹來勁了,攛掇:“那您應該去拘白澤衛指揮使趙長蒙啊!拘我作甚?您是不是不知他家在哪?就在……”
陸九萬狠狠一拍驚堂木,怒喝:“跟本閑扯,先代清楚你向馬順借錢之事!”
任延熹立即慫了回去,著脖子嘀咕:“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不就是,我手頭,馬順說他有錢,我就借了。”
“他讓你做什麼事?”
“沒什麼事啊!”任延熹迷不解,“我又不是不還。”
陸九萬沉聲道:“聽聞你們戶部跟宦關系并不好,你在糊弄本麼?本既把你拘來,自然是有道理。”
任延熹張了張,大約覺得瞞不住了,怏怏不樂地嘆息:“四分利,不是白借。”
四分利,很好,還逮住個放高利債的。
《大燕律》規定:“凡私放錢債及典當財每月取利并不得過三分,年月雖多,不過一本一利;違者笞四十,以余利計贓,重者坐贓論罪,止杖一百。”
陸九萬心里已經基本打消了對任延熹的懷疑,一面記錄一面隨口問:“波斯貢丟失前,可有何異樣?”
說實話,陸九萬并不抱希,這哥們一看就是個糊涂度日的,指他還不如指看門犬。
誰想,任延熹思索了下,突然問:“鬧鬼算麼?”
“嗯?”
任延熹撓了撓耳后,皺著眉道:“我也不知是不是。就有天晚上我們清點庫房誤了時辰,皇城落了鎖,大家在庫房過的夜,馬順怕我們東西,過來跟我們一起守夜。大晚上的,閑嘛,馬順就了酒席來吃。后來大家喝高了,馬順又攛掇大使一起開鎖觀賞波斯貢。那玩意吧,單獨裝一個箱子里,由鴛鴦鎖鎖住,需要兩把鑰匙同時開啟。”
“馮仙平和馬順各一把鑰匙?”
“對。王浩恩的意思。”任延熹解釋,“他說這東西是件要命的東西,兩撥人互相監督比較穩妥。”
看來王浩恩也清楚馮仙平的德行,不敢考驗他的忠誠。
“你們都同意了?”陸九萬出一言難盡的神。
“嗨,馮大使為人和善,是個老好人,我說話不頂用,梁兄倒是反對了幾句,差點讓馬順給攆出去。”任延熹神古怪,“反正結果就是那晚我們開了箱。”
陸九萬神一:“那波斯貢什麼樣兒?”
“黑黑的,一塊石頭,上面有金字。”
“有氣味麼?”
任延熹點點頭:“有。有子藥味。”
“重麼?”
“重哇!一開箱子,就聞到了。”繼而他不耐煩地嚷嚷,“哎,您到底還讓不讓我說啊!重點還沒到呢!”
白玉京一陣無言,魂兒都在人家手里,對著判耍脾氣,不愧是氣得任家家主差點開祠堂逐出家門的禍害。
陸九萬在公堂上什麼樣的人都見過,當下也不惱,手示意他繼續。
“重點就是吧,那晚我們四個都做了噩夢。”任延熹心有余悸,“我那晚夢見欠賭場的債還不上,讓人給砍了手。那流得哇,特別真!馬順翌日一大早,就慌里慌張要求馮大使陪他再開一次箱子,說他夢見波斯貢不翼而飛,要親眼確認東西還在。馮大使跟梁兄吧,臉不太好看,估睡得不太好。問他們夢到了什麼,馮大使說夢到沒做好事,被朝廷問責。梁兄鐵青著臉沒吱聲,看我的眼神有點森。”
噩夢。
陸九萬怔了下,倏忽想到通明石“通,明古今”的作用。
馬順的噩夢了真,所謂的噩夢約莫是通明石給予的預示。
心中忽然生出一慌,再一次想到了許鶴鳴構筑的幻象:
大燕皇宮尸山海,蒼老的嘉善帝提著長劍步下丹墀,無數宮人狼奔豕突。火照亮了琉璃瓦,夜下雀驚飛,直直沖向天上冷月。
趕去阻止的自己,被嘉善帝一劍中心臟。
許鶴鳴的嘶吼言猶在耳:“我是在救你,救你們所有人!你看見的是真的,都會發生的!”
荒院堂屋,陸九萬瞳孔震,攸然捂住自己完好無損的口,真真切切生出了恐懼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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