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不再說話, 背對著背各自忙著。清冽的天自打開的菱花窗傾瀉,鋪陳在微黃的書卷間,伴著沙沙的紙頁響, 以及膨脹在室的寂靜。
午膳后, 兩人一同前往大理寺獄。姜葵扮作一名軍,陪在謝無恙的馬車邊。
離開東宮前,姜葵被塞進了一件軍的制式甲胄里, 外披一件近乎純黑的大氅。整個人被厚厚實實地裹住了, 連個頭都顯得高了不……看起來有幾分好笑。
穿著這一甲胄出來時, 謝無恙低頭看了一眼,不聲地斂住角。
接著,他端了一個木托盤,默不作聲地往的服底下塞著幾塊新制的畢羅、一包胡餅、一盒熱騰騰的餛飩,還有幾只裝了藥酒的錫瓶。
兩人商議,獄里的吃食大約不好,應當趁著探監的機會,帶些點心進去送給姜葵的家人吃。而姜葵上的這件甲胄實在寬大,十分適合藏匿各種食。
謝無恙塞完吃食,姜葵走了兩步,叮鈴咣當的聲音響了一片。
兩人同時沉默了一下。
“夫人,走慢點。”謝無恙溫和地說。
“……不許看我。”姜葵悶聲道。
被迫放慢了腳步,一步一頓,走得像個僵的木偶娃娃。
“好。”謝無恙頷首。
然后他彎鉆馬車里,在車廂里笑得停不下來。
馬車緩緩駛出東宮,沿著寬闊的宮道一路向南,從氣魄恢弘的宮城離開,進了樓宇森嚴的皇城,最后停在大理寺的門口。
一名獄卒領著兩人經過幽暗的步道,進最深的牢房里,而后點頭哈腰地離開。
牢房盡頭傳來鐵鏈的刺耳聲音。一線天自狹窄的小窗落下,打在鐵欄桿后靜坐之人的上。
他一寬大的麻布,形清癯而削瘦,蒼白的手腕上纏著重的鐵鏈,挪的時候帶起低沉的金石撞聲。
“長兄!”姜葵急忙上前。
“兄。”謝無恙抱袖行禮。
大理寺卿只為他們爭取到見一人的機會,因此兩人只見到了姜葵的長兄姜巒。他清瘦了許多,袍顯得格外寬松,清雋的眉眼間含著疲憊,氣度仍舊是儒雅而溫和的。
“長兄……”姜葵的聲線發,“你清減了。”
“我沒事。”姜巒笑了笑,“妹妹,你也清減了。”
“我沒有。”姜葵搖著頭。
謝無恙彎幫姜葵卸下甲胄,又替重新披好大氅。
他取出藏在甲胄里的一件件吃食,隔著鐵欄桿遞進牢房里。姜巒卻不吃,只是一一收進袍下,想來是要帶回去留給父兄。
“長兄,你仔細聽我說……”姜葵靠在鐵欄桿前,急切朝他講述劫法場的計劃。
姜巒安靜地聽完了,沒有提出什麼異議,眸淡淡,保持著平和的神。
他倚坐在干枯的柴草之間,依舊裝整肅。天落滿他的肩頭,勾勒出一道淡的拔影子,猶如一折不斷的戟。
“長兄……”姜葵低著頭,輕聲說,“等救你們出來以后,我們冬至喝酒吃餛飩好不好?”
姜巒側過臉看向妹妹。在至親的家人面前,難得流出一脆弱的緒,低著頭像只淋了雨的貓。這幾日瘦了許多,藏在大氅下的一張臉格外小巧蒼白。
“好。”姜巒輕聲回答,隔著鐵欄桿了的頭發,“這些天,辛苦你了。”
“你們沒有刑吧?父親可還好?次兄況又如何?”講完了劫法場的正事,終于忍不住一連串地發問。
“都沒事。”姜巒溫和地安,“別擔心。”
“你先出去,我同太子殿下有幾句話說。”他又說。
謝無恙幫著姜葵穿上甲胄,等到的背影在步道間遠去,才慢慢俯坐下來,低聲問姜巒:“兄,你的傷勢……如何?”
姜巒輕輕搖頭,抬手卷起一段袖袍,出一截傷痕累累的腕骨……鮮紅的目驚心。
他一直端坐著沒有,是因為他幾乎沒有彈的力氣。金吾衛對他用了私刑。他為了保護父兄,一人承了三倍的刑罰。那一糙布下盡是刻骨的傷痕。
謝無恙今日才得知此事。他察覺到姜巒在刻意瞞,因此沒有告訴姜葵。
“經脈盡斷。我已是一個廢人。”姜巒輕聲說,“……再也握不住劍了。”
不久之前,他還是最年輕的小將軍,距離升上郎將只差一步。僅僅幾日之,他已是殘破之軀,再也無法縱馬沙場、上陣殺敵了。
謝無恙閉了一下眼睛,深深平復緒,而后低低地說:“有什麼是我能做的嗎?”
“殿下,劫法場太危險了……”姜巒低聲道,“你不攔住我妹妹嗎?”
“我知道危險。”謝無恙垂下眼眸,“但我從不攔。”
“也對。”姜巒嘆息一聲,“絕不是籠中鳥、屋中雀……從來都飛得很高。”
他微蹙著眉,深深思考許久,終于再次開口:“殿下……我有一個不之請。”
“兄請說。”謝無恙頷首。
姜巒理了理袖袍,請謝無恙傾過來,隔著鐵欄桿對他低語許久。
謝無恙聽完,眸復雜,低垂著頭,良久不語。
“此事我可以助你。”他低聲說,“但是……倘若此事當真辦了,世間再無姜端山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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