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生是局中人、亦是執子者，只下錯過兩步棋。一是當初答應嫁給你，二是忽然想要做一個母親。”

那個男人離去的步伐略頓了一下。

“是麼。”他低低地說，“我竟不知道。”

秋風自窗外吹來，吹得垂幔沙沙作響。棠貴妃在風里抬起頭，那個男人已經走了。就像他所說的，這是他們的最后一面。

“娘娘，”掌事季英在簾后行禮，“皇太子攜太子妃求見。”

棠貴妃微怔一下，垂眸笑了笑：“請進來吧。”

兩個年輕人從殿外進來，攜了一落花，連同秋日的晨。

謝無恙略顯得有些疲倦，姜葵輕輕扶著他。兩人同坐在一張梨花木矮案幾前，取了一張厚毯蓋在他的膝間，他低低道了一聲謝，捧著一個銀葉小暖爐。

殿三人就將軍府一事長談，神都十分凝重。

“圣上已下決定，你再去周旋，反而會傷了你們父子間的和氣。”棠貴妃低低嘆息，“此事大約是沒有任何轉圜余地了。”

“還有一人有足夠的分量，足以影響父皇的決策。”謝無恙低聲道。

“我知道你說的是誰。”棠貴妃搖頭，“無意出手相助。”

“一定會有辦法。”謝無恙輕聲說。

他轉頭，向他的夫人，神極為認真：“我承諾你。”

那一剎那，棠貴妃微微有些容。

低頭沉思片刻，忽而起屏退了一切宮人，關上了所有的軒窗。

殿一時陷半昏暗，提了一盞宮燈點燃，在兩人面前靜靜坐下，凝視著跳的火。

低語：“有一樁……在我心里很久了。

殿一時寂靜，搖曳的燭如水漫過空曠的宮室，投落無數繁復的燭影。

棠貴妃凝神注視著手中的宮燈，終于緩緩開口：“有人……這些年來，一直在圣上的飲食里下毒。”

面前的兩人皆微微一驚。

姜葵抬起頭：“……是什麼人？”

“不知。”棠貴妃沉聲道，“圣上亦不知。”

“……但圣上知道有人下毒？”

“他知曉有人下毒，卻查不出是何人。”棠貴妃輕嘆，“這些年來，他連飯也吃不好……他心里大約是很害怕的吧？仿佛有一個鬼魂游在碩大的宮城里。”

“難怪。”謝無恙低聲道，“父皇這些年越來越不敢信任旁人。”

姜葵猛然想到：“東宮藥藏局也有人投毒……會出自同一人之手嗎？”

“無法確定。”棠貴妃搖頭。

謝無恙斂眸沉思：“這些年想給我投毒的人很多，我不曾在意過。唯有一種慢毒藥，曾在三年前的秋日宴上出現過，近日來重又出現在東宮，是夫人幫我發覺的。”

“我一直想查出此藥來源……”

“因為，”他很輕地說，“那與我母親的逝世有關。”

他的夫人卻察覺到他話里的一段意：“謝無恙……你的病與那種毒藥無關嗎？”

他怔了一下，沒料到注意到了這一點。

“無關。”他輕聲答。

還想再問下去，但是他似乎并不想再說。

棠貴妃接話道：“倘若能查到在圣上的飲食里下毒之人，或可解決圣上的一樁心頭大患。既然東宮藥藏局有人投毒，或可循此線索繼續探查下去。”

停了一下，輕嘆道：“我最后能幫到你們的，只有這麼多了。”

半昏暗的宮室，三人就此事再談了一陣。等時辰差不多到了，姜葵與謝無恙準備離開蓬萊殿，轉出宮城去拜訪長公主。

棠貴妃提起一盞宮燈，送兩人往外走。留了謝無恙一步，轉頭對姜葵道：“小滿，你先出去。我有幾句話要同你的夫君說。”

旋即，殿前的琉璃瓦下，這位貴妃莊重地收攏如云大袖，朝著年輕的皇太子深深長拜。

謝無恙連忙去扶，棠貴妃搖了搖頭。

深深道：“這一拜是為謝你，亦是為求你……我家小滿就托付給你了，請你千萬看顧好。”

“我會的。”謝無恙鄭重頷首。

棠貴妃笑了笑：“你和你父親真是一點也不像。”

頓了一下，又輕聲道：“大約像你母親吧。”

謝無恙怔了下，靜靜斂眸：“……我不曾見過活著的樣子。”

“我亦不曾。那時候我還沒嫁人呢。”

棠貴妃想了想，“想來是一位風華絕代的人吧？”

微怔。面前的年淡淡笑了一下，斂住眼底一流溢的緒。

-

長公主府在長安之東北，是一座形制恢弘的宅邸。

厚重的朱紅漆木大門前停了一輛金玉裝飾的車輦，自上走下一絳紗袍的皇太子。他在輦前停步轉，接過太子妃的手迎下來。

兩人隨幾名侍者一道進門，在前堂里靜坐等候。

兩名侍者上前為兩人各奉上一盞清茶。謝無恙揭開瓷蓋淺呷了一口，姜葵偏過臉著他的作，恍惚間有些失神。

“殿下，娘娘。”府一名管事疾步趕來。

他躬行禮：“長公主留話：自前日起不適，閉門修行不出，還請貴客改日再來。”

謝無恙還禮道：“煩請管事大人還是通報一遭，皇侄康求見皇姑母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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