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墓的結構是自上而下、由下向上,這里是陵寢的最低點,象征著十八重地獄。”他解釋道,“經由地府上升,抵達天宮,那里將會是墓主人的安息之地。再往前走,應當就是墓的另一個出口了。”
“另外那兩人怎麼辦?”姜葵指了指上方。
“也掉下來了。”祝子安指了指前面。
一塊石板帶著昏迷中的謝瑗謝寬掉了下來,這對姐弟此刻正背靠著背歪倒在一片狼藉里,撲撲的灰塵抹在臉上,好似一對鬼臉活寶。
謝寬的眼瞼了,漸漸睜開眼睛,茫然地四張,抬頭看見姜葵朝他走來:“皇嫂……”
又一記手刀。
謝寬地癱了下去。
姜葵把手中長劍扔回給祝子安,一左一右扛起謝氏姐弟,與祝子安并肩向前走去。于是,一行四人穿行于筆直向上的幽深石道。
一路無言,唯有石壁上的燭火劈啪作響,流的火照亮兩側華的壁畫。
畫上繪有無數牛鬼蛇神,披壽的墓主人在一眾神明的陪伴下,經由人間下黃泉,見識過層層地獄,最終在日月的輝里升天宮,化作滿天星辰的一員。
踏出石道,迎面而來的是一室純白。
這間小小的墓室里空空,沒有裝飾,沒有擺設,沒有陪葬。
只有一片又一片打磨亮的銀箔,層層疊疊地鋪滿每一寸墻壁,一閃一閃地反著清冷的銀,恍若一片波瀾靜謐的微海洋。
一線天自上方的口落下來,打在墓室正中央,仿佛一柱來自天宮的圣。
那道芒里,坐落著一座瑩白的棺槨。
滿室寂靜,連芒似乎都有了聲音,如流水般溫地將那座棺槨覆蓋。
——他們來到了墓主人的安息之地。
姜葵站定在石道口,被撲面的清冷芒晃了眼睛。努力瞇起眼睛,想去看一眼棺槨里的人,卻聽見旁的祝子安輕輕地說:“別看。不該知道的,就別去知道。”
話語聲輕飄飄的,卻好似一個沉重的警告。
姜葵敏地發覺,在通往這間墓室的路上,祝子安的話變了。他安靜地走在的一側,明明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可是姜葵覺他忽然遠了。
明明站在邊,他卻仿佛獨自走進了很遙遠的地方,很久都沒有回頭。
一行人默默無聲地穿過墓室,繼續沿著石道一路上升。經過那尊棺槨時,姜葵沒有忍住,飛快地用眼角的余掃了一眼。
那竟然是一座以玄冰打造而的棺槨。
玄冰棺取材自昆侖雪山上萬年不化的冰川,須將一塊從山巔之上完整鑿出的玄冰一刀切割型,每一刀都必須分毫不錯,方能護住尸十年不毀。
而那座半明的瑩白棺槨……并沒有尸。
拾級而上,走出石道,外頭已是黃昏了。霞漫卷,一雙青雀兒穿越斑斕的云層,發出幾聲嘹亮的啼鳴。
祝子安幫著姜葵把仍在昏迷的謝氏姐弟從墓道里拖出來,放在一棵枝繁葉茂的古槐樹下。這對姐弟腦袋挨著腦袋地躺著,面蒼白,額頭上出了一層細的汗。
姜葵始終沒有說話。自從陵寢里出來,就覺祝子安的緒不佳。
在江湖上結識祝子安已有八年,盡管從未見過他的真面目,卻也早已這人的脾氣。他往日一副放浪形骸,行事不拘一格,說話沒個正經。此時,他卻似乎罕見地陷了某種心緒里,仿佛是因為從生與死間走過一遭,被陵寢里的肅穆染了緒。
兩人沉默著照顧謝氏姐弟。祝子安從袖子里取出兩粒藥丸,喂進他們的口中。一旁的姜葵推掌,往他們的運送真氣。
運氣完畢,姜葵睜開眼睛,忽然發覺祝子安坐在對面,支著下看。一睜眼,他就驀地探出手,在眼前晃了一下。
“你干什麼?”后退半步,怒斥道。
“你樣子很怪,”祝子安笑起來,“再看一眼。”
“我哪里怪了?”姜葵奇怪地看了看自己。一青衿服整整齊齊,天青的領子疊起來,雖然撲撲地染了些灰塵,卻仍是十分正常的學生模樣。
“我早就想說了,你這一學生裝,”祝子安忍著笑說,“怪可的。”
“你閉。”姜葵惱道。才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頂著一乖巧可的學生服,卻端起一副英姿颯爽的大俠派頭,是有些莫名好笑的反差。
祝子安躲過姜葵揮來的拳頭,問道:“江小滿,剛剛你為什麼一路不說話?”
姜葵眨了眨眼睛:“不是你先不說話的?”
祝子安篤定地說:“是你。”
姜葵愣了愣:“是我嗎?”
對著那副角帶笑的書生面發了下呆,逐漸意識到祝子安是在逗玩。簡直能夠想象,面下的那個人絕對是一臉壞笑。于是惱了,揮起拳頭,怒道:“滾。”
祝子安順勢后退著起,沖招了招手:“那我走了。”
他轉便走,鉆進掩映的林木間,一墨長袍輕快地搖搖晃晃。霞把他的影子拉了很長,斑駁陸離地投在枝葉間,忽明忽暗。
“喂!祝子安!”姜葵朝他大喊,“我們下次什麼時候見?”
那個影子一頓,含笑的聲音傳來:“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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