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殷惜從震驚中回神，只覺得眼前的人分外陌生。

前后認識他十多年，卻好似今天第一天認識他。

殷惜一時有些心如麻。

以往即便想過念可能有苦衷，也沒有真的料到會是自己家人作惡，父親于便如天，從來威儀嚴厲，但又對們姐妹疼有加。

“一定是你搞錯了，不可能是我父親……”

念冷道：“我也希是我弄錯了，如果不是腐爛的尸首就擺在我面前……采藥時上斑斑駁駁過的每一傷我都知道，我死也不可能認錯。”

他說的斬釘截鐵。

殷惜無法判斷是真是假，可海深仇卻是鐵錚錚的事實，沉默良久道：“就算我父親是罪有應得，冤有頭債有主，我母親、姐姐和府上那麼多人又何辜！”只覺得齒間滿是苦，“你還在我們府上演了這麼久的戲，我們明明都把你當做家人……你真的就一點都不……”

殷惜也不知道自己在期些什麼。

現在立刻可以殺了他，不會有人阻攔，不會需要解釋，不會擔心他以往聲譽太好，會有人前來追究，甚至不用擔心他周圍的護衛，可還是不甘心……

不甘心念就這麼死了！

在仇恨中戰戰兢兢地活著，看著他一日日聲益高，絞盡腦百般研究給他下了毒，想抓住他的錯，想揭他的真面目，最后也不過找到一個試藥有誤的小紕——那還是因為薛亭山貪財，不舍得耗費過多研究出的藥方付之一炬，才冒險將試藥結果瞞下。

好不容易與那個羽曳的合作，制造出了這次機會，終于可以在朗朗乾坤之下，當著眾多門派弟子的面，將念的惡行披，可是……

殷惜將鼻腔中的酸下，道：“你為什麼會是這樣的人，明明說醫者先佛心的是你，你連已都醫不了，怎麼醫人？”

念的子了一下，他恍惚一笑：“那我應該如何，放下仇恨，選擇原諒，與你姐姐白頭偕老？可惜，我是人，不是佛，我做不到。”

他慢慢笑起來，笑容凄愴而苦。

念終究又低頭看向了自己的手，那雙潔凈的手，早已不再干凈。

即使洗再多遍，洗到皮皴裂，也一樣染滿了污。

他笑得肺腑痛，捂著心口，嘔出來，斑駁鮮紅的落在地面與他的擺上，很快變深，念用手指捻了一下自己的跡，點落在白上何其的刺目，他忽然抑制不住似的，俯低了，揪著自己的襟，悲慟絕地落下淚來。

如果可以，他只希能重新回到那個小城里再遠遠見一面。

再一起攜手天涯，行醫采藥的日子他連夢也不敢夢。

那時子牽著他的手，頰邊笑窩宛然，溫道：“以后等安定下來，我們找一合適的地方建個醫谷好不好？可以收容很多病人，替他們看那些古怪難解的病癥，還可以再找許多大夫，大家一同商量，這樣將來治不好的病也會越來越吧。”

“阿念，我們說好了。”

臺下一片寂靜，高臺之上，只有念的哭聲孤零零地響起，青天/白日卻儼然似夤夜哭魂，無話凄涼。

他哭得無法抑制，失去了所有的自矜，甚至漸漸蜷起，臉上的表痛苦不堪，眼淚似斷線珠子從他頰邊滾落，像竭盡他最后的生命力一般，把脆弱與悲愴全然展現，幾乎讓人認不出是之前那個無論何時都冷靜淡然不分毫怯弱的谷主念。

眾人都不知道他為何突然哭起來，包括臺上的殷惜。

花焰按著腔跳的心口，一時也有些怔怔，從未見到有人哭得如此悲傷絕過，甚至令花焰有點吃驚，人可以有這麼沛而強烈的嗎？

忽然想起了那一夜，在念院落外聽到的笛聲，和眼前喑啞又撕裂的哭聲如出一轍。

他那時說什麼來著……

——我做了很多錯事，已經不再是喜歡時的樣子。

——所以也沒有臉下去見，可我快死了，終究還是要下去見。

——是個很溫，很善良，很笑的人……我這一生從未遇到過那麼好的人。

一個溫的，笑的，擅工筆，識百草秉溫良的子，又會行醫，又與他相，他們相識的時候應當也都懷抱著治病救人這樣的念頭吧，可最后不止天人永隔，還漸行漸遠，變得不復當初。

難怪他會這麼說。

花焰又覺得口悶悶的，轉頭看向陸承殺，不料陸承殺卻也看向。

他仍舊半懂不懂，朦朧間卻依然能到那強烈又深刻的，陸承殺忽然出手臂，咫尺之間，他輕輕攏住了花焰的手。

那麼輕輕地，小心地。

花焰察覺到，反手便攥住了陸承殺的手。

***

臺上殷惜見念哭這樣，只覺得茫然：“你哭什麼……”

誠然，是希看到他哭的，希看到他懺悔著痛苦，希他悔不當初，希他祈求原諒，雖然并不打算原諒，可現在甚至不知道他為何而哭……

殷惜蹲下子，心緒復雜至極，看見他慟哭竟覺不到毫快意。

緩慢地出手，突然察覺到不對，念的哭聲漸弱，仿佛是力竭，然而……殷惜一把拽起他，只見念的心口正著剛才那柄短刃，刀鋒已全部沒，只剩下尾端的一點刀柄。